宋朝為什麼突然就不流行詩了,開始流行詞了?
更新于:2025-03-28 08:27:08

其他人幾乎說完了,補充一些視角。

首先概括一下,總結一句話:不是宋朝突然不流行詩,而是詞也開始流行了。

另一方面,題主可能把「流行」和「文學史價值」等同了起來。我們說唐詩宋詞元曲,且不論對不對,但往往是從文學史回溯一個時代,最具代表性的文體。這種「代表性」不一定跟流行挂鉤。

就好像你不能用短視頻來代表當代影視史。

而且需要注意的是,「代表性」本身也是一種文學史敘事視角,這個視角未必是不刊之論。

拿明清來說,我們總會提到明清文學的代表文體是「小說」。

當然,這也是一種敘事視角。我曾經梳理過20世紀后中國文學史的敘事,將「小說」拎出來作為明清的代表文體,多少是因為世界文學史已向小說轉向,尤其是19世紀後,整個世界文學史中,小說的地位可以說是至高無上。

而在撰寫中國文學史時,出於民族性考量也好,還是階級敘事也罷也罷——小說是可以無縫接軌無產階級人民敘事的,而詩詞是典型的士大夫敘事,總之,是需要給「小說」留一個位置的。我們得有點排面,內宣外宣都需要不是。

雖然明清乃至民國,小說寫作與閱讀的主要群體,劃分階級成分,幾乎是跟後世定義的無產階級人民群眾依然沒幾毛錢關係。

然而,「明清小說」這樣的敘事其實有不少人質疑。為什麼?尤其是清代,如果你清代文學的閱讀量足夠大,就會發現,清代的「小說」除了拔尖的那幾部,整個清代文學的核心,依然是詩詞——無論是從參與者,衍生出的各種流派,相關的學術論著,都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和規模。從創作的數量和質量來說,也不是清代小說能碰瓷的。

哪怕是普通人,可以隨口說出十個清代詩人詞人——袁枚、龔自珍、查慎行、納蘭容若、曾國藩、趙翼、錢謙益、林則徐、黃遵憲、吳偉業、顧炎武、黃景仁……

但你卻很難說出五個清代著名小說家……曹雪芹、蒲松齡、吳敬梓到頭了,就算你把石玉昆、李博遠這些你說出來正常人都反應不過來的名字(吳敬梓很多人就反應不過來了)擺出來,清小說也顯得相當形單影隻。

當然,這其中很大的原因還在於,詩人群體和官僚群體重合度很大,林則徐誰不認識呢?

一些清朝的官員,哦,還有乾隆這種皇帝,你閉著眼睛摸,全是詩人。

所以我們不妨說,中國的小說一向薄弱,而清代的詩詞依然很強。

當然,這也是一種視角。文學史往往可以從不同視角去觀測,橫看成嶺側成峰,觀測角度不同,你或許能得出不同結論。

這可不是我胡說,你如果看過解放前的一些文學史,比如鄭振鐸的,那吹明清也不是吹的小說,而是民歌。

除此之外,就我個人而言,詩歌發展到唐代,確實在範式和內容上,佔領了舊體詩大部分雄關險隘。

需要注意的是,這不是「唐代」一夫當關,而是從《詩》開始到唐千年以來的積澱。

不過,確實也不能說完全寫盡,詩直到清,都有所變化和發展。

只不過這種變化和發展,並不顯得劇烈。很少有像唐及唐以前那樣,爆髮式地蹦出一些獨樹一幟、且能供後人研習的風格,不少唐以後的流派,都更像是對先人風格的精細打磨,或艱難地的開闢出一些新的眉目。更有一些風格與流派(如前後七子,茶陵派),雖有主張,但創作的結果更像是在先人的囹圄里兜兜轉轉。

雖然,我們並不能說,這就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經驗上,唐以後的詩,最具價值的那部分,如江西詩派的詩,或同光的詩,不得不說,從可讀性與審美傾向上,更加貼近於文人群體,而非大眾讀者。

因此這部分詩人,往往只進入發燒友視野,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我們得承認,黃庭堅的律詩,可能比李杜難讀得多。而李杜的大量的優秀作品,甚至沒啥閱讀門檻。因此在大眾傳播角度,唐詩優於宋詩,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最後,就我個人而言,我是接受「一種文體寫盡」這種說法的。若一種文體是一種語言組合遊戲,那麼排列組合,雖是無窮,但當其排列組合產出的作品超過某個閾值時,我認為,在體感上,是十分接近於「窮盡」的。後人哪怕有再多的創作,也不過是在不停在做相似度極高的模仿與互文。

當然,因為現實世界的變化,在晚晴民國後,乃至於當代,使舊的文體又煥發出新的生機,又是另一個議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