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智遠
想必,你已經看到了這個消息。
阿裡巴巴計劃收購陳航(無招)創辦的兩氫一氧公司的投資人股份。收購完成後,無招將重新回歸阿裡巴巴集團,擔任釘釘CEO。而現任釘釘總裁葉軍,將回到阿里集團的其他崗位。
我覺得,變化是很正常的,變化才是最好的穩定。人生路上,所有的經歷都值得珍惜。祝福不窮博士,期待他再創輝煌。
說到陳航(無招),公開資料能瞭解到他的背景:
1999年,他在阿里實習,之後去日本工作了11年。2010年,他應吳媽(吳泳銘)的邀請回到淘寶。2015年,他帶領團隊推出了釘釘,這款產品,最終成為阿裡在企業服務(To B)領域的一個標誌性產品。
後來,我記得張建鋒(花名“行癲”)在阿裡雲峰會上提出了“雲釘一體”的戰略。簡單來說,把釘釘、阿裡雲深度整合,利用雙方資源、技術優勢,幫助企業實現數位化辦公和雲服務的升級。
為了推動這一戰略的落地,2020年9月底,阿裡進行了組織架構調整:無招被調任為張勇的助理,釘釘的CEO由不窮接任。隨後,無招在2021年創辦了“兩氫一氧”公司。
經過5年的沉澱與發展,無招再次回歸阿裡。這一變化不禁讓人思考,背後究竟有什麼深意?我覺得可以從三個方面來分析。
第一個方面,戰略與組織適配的問題。
管理學中,有一個概念叫:戰略組織適配 (Strategic Organization Fit)。通俗地說,企業的組織架構、人員配置和業務流程等要素,都需要與戰略目標相匹配。如果戰略發生變化或者出現偏離,就需要調整組織架構和人員安排,以確保戰略能夠順俐落地。
先看看雲釘一體的戰略。
按照張建鋒當時的設想,阿裡雲為釘釘提供底層技術與平台支援,釘釘則類似於一個新型操作系統的中臺。對於有數字化轉型需求的企業來說,阿裡雲提供的雲服務像新時期的水電煤,是基礎的支撐,而釘釘則讓創新變得更加容易。
在張建鋒看來,阿裡雲和釘釘是相輔相成的,釘釘本質上是作為阿裡雲的獲客工具;但實際上,在“拉上”阿裡雲之前,釘釘在阿裡巴巴內部相對獨立,這與它的創始人無招有很大關係。
不窮接手釘釘時,正處於阿裡巴巴的多事之秋,並不容易;據瞭解,上任一年內,釘釘流失了20位P9級別的資深專家或高管,團隊動盪不安。
儘管釘釘的管理班子一直在調整,但發展難題並未得到根本解決。好在趕上了疫情,釘釘算是“因禍得福”。疫情期間,釘釘新增用戶和活躍用戶數量暴漲,下載量直接在短時間內擴容了10萬台伺服器,這相當於頭部大型企業一年的採購量。
作為繼任者,不窮在商業化上取得不少成績。比如:
推出了分級收費體系(專業版、專屬版、專有版),推動日活躍使用者(DAU)數量突破了1.99億。
但這種增長也帶來了問題。阿裡巴巴財報顯示,由於疫情期間免費提供遠端辦公軟體,2020財年第四季度創新計劃和其他部分調整后,息稅前利潤虧損達到了30.63億元。
也就是說,使用者量、活躍度漲了,但免費政策反而虧了不少,這不僅是釘釘的問題,也是阿裡雲的問題。
因為,雲釘一體的啟動,雖然戰略本質是把釘釘當作阿裡雲的獲客工具,但運行過程中暴露出了目標衝突:釘釘這個產品需要擴大規模(DAU/MAU導向),而阿裡雲需要快速提升(ARPU導向),這種協同存在局限性。
所以,我們看到,“雲釘一體”這種戰略適配在落地過程中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而變化背後的原因,是雲、釘戰略目標本身存在衝突。
因此,當競爭不斷加劇、營收壓力增長時,釘釘不得不往商業化方面佈局。
那這種商業化佈局,真能一帆風順的嗎?當然不。第二方面,市場競爭和外部環境的變化,嚴重超出了預期。
具體超出什麼預期呢?
先看飛書,2022年,飛書的年度經常性收入(ARR)達到了1億美元,相比2021年增長了2.7倍。反觀釘釘,2022年9月,不窮提到,現在企業用釘釘基本是免費,真正付費的使用者可能連1%都不到。
再看看市場環境,企業有了更多選擇。據《2021中國SaaS調查報告》數據顯示,我國辦公軟體付費率不足15%,而歐美則遠超70%。
這意味著什麼呢?釘釘從免費變成收費,肯定有一部分用戶不樂意。在中國,想讓B端使用者養成付費習慣,本身就很難,這註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就好比,你是個銷售,辛辛苦苦給客戶介紹半天,最後他可能連5000塊錢都不願意掏。可轉頭,他卻能心甘情願地去一家培訓公司花1萬塊錢,就為了聽別人講講課。
再看看軟體的更新反覆運算。2022年的釘釘,功能還主要停留在在線會議、考勤打卡、文檔協同等方面,這些能力不足以解決中小企業的問題。
畢竟細分到行業,很多需求都是高度定制化的。那釘釘就面臨一個選擇問題:
如果變成一個定製開發的企業,而不是一個高效解決客戶需求的SaaS系統,就與它的創立初心就有些背道而馳了。
很明顯,這事兒太難了,既要擴大用戶規模,又要提高每個用戶帶來的收入,還得讓產品不斷進步,同時滿足各種定製化需求,根本沒法兼顧。
對守擂者不窮來說,有點像當年逍遙子守淘寶的處境。手裡的活兒,就跟“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樣:既要、又要、還要”,簡直像極了一個“渣男”。
在不窮好不容易穩住局面、拿下增長業績時,他又趕上了AI這個大變局。當時情況,我覺得,用:AI一天,人間半年”來形容都不誇張,變化實在太快了。
2023年左右,ChatGPT火得一塌糊塗,大家都在追捧大模型,好像大模型要把所有軟體都“吃掉”一樣。那時,GPT還搞了個應用商店,說以後AI軟體都不需要智慧體了,人人都能創建智慧體,企業也得有自己的智慧體。
這時,特別考驗“守江山”的人。
不窮之前主導搞的AI PaaS系統建設(比如RPA能力、SaaS集成中臺)要長期投入,但ChatGPT爆火之後,釘釘面臨一個戰略抉擇:要不要跟進智慧體應用商店。
不窮想法是“先打地基再建高樓”,但這和行業里大家期待的快速落地形成了衝突。在產品戰略上,這就陷入了長期主義和短期突圍的平衡困境。
另外,釘釘經過8年發展,已經積累了2000多個功能模組,這種“貨架式生態”和AI時代追求的“無介面交互”完全衝突。
雖然不窮取消了三級審批等臃腫功能,但歷史包袱太重,釘釘的AI改造還得相容既有架構,沒法像Notion那種輕量化產品那樣徹底重構交互方式。用戶反饋顯示,30%的AI功能使用仍然需要原有的操作知識。
這你受得了嗎?
還有一點,2023年行業都在追求千億參數的大模型,但不窮發現,中小企業更需要推理速度快的小模型。
這種認知雖然很有前瞻性,但也導致釘釘早期資源分散:既要維護通義千問大模型的對接,又要自研輕量化的推理引擎,技術路線搖擺不定,結果產品反覆運算速度比競品慢了6 - 9個月。
我知道那時候,釘釘內部的AI決策鏈條,還延續著傳統產品評審機制,一個AI助手上架要經過13個部門的合規審查,而同期微軟Teams已經實現了AI功能“小時級”灰度發佈。
這種守成者特有的風險控制意識,在AI快速反覆運算的週期里反而成了束縛。
值得一提的是:釘釘積累的1900萬組織行為數據本應是AI訓練的優勢,但守成思維下,要保護數據隱私,這反而不利於構建行業知識圖譜。
對比飛書來看就很明顯,他們在2024年推出“組織數位孿生”服務,而釘釘的AI記憶功能,直到2024年6月還局限於文檔摘要。
所以,這場 AI 衝擊,本質上是一次生產力工具範式的代際更替。
當智慧體(Agent)開始替代功能(Function),守成者的精細化運營優勢,可能瞬間歸零——正如不窮自己反思的:維護一款10年歷史的SaaS產品,難度堪比維護70年老樓”。
既然這樣,無招回歸會帶來新的轉機嗎?我也不確定。但至少,他要解決以下這些棘手問題:
一是,主航道的整合。
過去在不窮領導下,釘釘在AI領域已經做了不少探索,比如推出了“/”(魔法棒)、AI助理、Agent市場、Agent數字員工等功能。
這些功能各有各的好,交互體驗也都不錯。但從產品角度來看,功能確實有點堆疊,這是在產品進化過程中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無招現在面臨的挑戰,是怎麼把功能有機地整合在一起,形成一個統一、高效的產品體系。這可不是單純考驗他對產品的洞察力,更重要的是,他得洞察中小企業組織變革和協同方式的變化。
因為現在大家的協同方式變了,所用的產品結構肯定也得跟著變。
其二,尋找PMF(產品市場契合)問題。
這不是小事,美國著名投資人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說過:當市場需求不夠強烈時,再好的團隊和產品也可能失敗;而當市場需求被充分滿足時,一切困難都會變得相對容易。
換句話說,如果無招不能精準地找到並滿足市場真正的需求,哪怕產品再出色、團隊再強大,也很難取得成功。
而這裡面的關鍵,還是要回到“組織”這個核心問題上,中小企業、大企業到底要什麼樣的軟體來解決專案管理、任務分配和協同辦公的問題?
無招即便能迅速理解AI帶來的變革,戰略眼光再高,但能否從外部視角清晰地看到釘釘目前的困境,並提出真正創新的解決方案呢?這要進一步觀察。
還有,產品再定位的問題。
在我看來,釘釘過去一大強項是生態。然而,面對AI衝擊,生態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大模型的興起,到GPT推出應用商店,再到manus的出現,用一個問題就能調動所有模型去完成工作流……
這些變化背後,本質上反映出使用者的一個核心需求:通過輸入一個問題,就能調動所有相關軟體來解決問題。
在這種背景下,無招要思考如何讓AI與釘釘現有的生態更好地融合,如何利用MCP(多模型協作)技術直接打通更多軟體,如何提升釘釘在AI時代的競爭力?
同時,還要想如何避開與飛書、企業微信、等產品的正面衝突。
也許這兩年,不窮半夜睡不著時,也想過這些問題;現在,他終於卸下了身上的包袱,一身輕鬆。但無招接過一切,真能帶來新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