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語”是觀察現代文章古今之變的好切口
更新于:2025-04-06 08:34:46

本文轉自:深圳特區報

《國文課絮語》 張克 著 湖南大學出版社 2024年12月版

■ 張 克

這本書是當下兩位普通國文教師圍繞一本《國文課》選本隨文感興的記錄,理成文字時選擇了“絮語”。為什麼是“絮語”呢?

著者有個偏見,書有兩種寫法,一句一句寫的和一段一段寫的。一句一句寫的,由字到詞,由詞到句,由句到段,處處都潛伏著猶疑、裂縫,語意的推衍、語態的妥帖、語流的暢順、情緒的流轉最費思量。具體而微的連綴、轉折、遞進、通貫時時刻刻折磨著寫作者,站在文脈語流的某個坎上左顧右盼就是過不去的情況不時出現,每每令人頭疼,《聊齋志異·促織》裡“唇吻翕闢,不知何詞,各各悚立以聽”可以借來約略說明此刻的囧狀。有人說,“把句子扔到烤肉架子上,我要看見愛滋病作響”,大概就是這類人的追求。

我也羡慕那些呢喃的文字。後來我看到劉小楓用呢喃一詞評論張志揚的哲思語態時,馬上想到上學時一次去同學家,看到他母親祝禱的畫面,原來這樣的語態叫呢喃。我在中國古典文章里極少見到這樣的語態,無論四六驁文還是其他史傳、碑銘及各路文體。即使宣稱自己是“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的東坡,也不符合我在同學母親那見到、聽到的語態。

張志揚的哲思語態恐怕也難全部符合,只能說大略近似。後來我在看克爾凱郭爾《十八訓導書》一書的中譯本時,才又一次見到了所謂呢喃的語態,感覺他的語流也在湧現,彷彿文字不是直線的,而是湧現的。這種湧現的語態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種癲狂的敘述里也曾見識過。我思忖了很久,為什麼這種呢喃的語態在中國古典文言文章里很難見到?

我在中國古典文言文章里常見到的語態是頓挫和流轉,可以分別以《史記》和《紅樓夢》做代表,具體情形對中國的讀書人不必多做贅述,都明白。黃侃有句“言在唇吻,隨世潛流;文著於書,其性凝固”大體可以說明從言到文的變化以及行文敘述的頓挫,形容杜甫的沉鬱頓挫可以說是中國文章的基本語態。其實這種頓挫感也是《紅樓夢》行文敘述的常態。《紅樓夢》行文敘述時的流轉主要體現在每一語言單位(字或詞)、每一話頭、每一口吻、每一場景之間的過渡上,像切線劃過某個點一般,圓融、妥帖。我覺得頓挫的凝結、莊重和和流轉的輕盈、圓融都是好的。

語流湧現的呢喃語態不常見,在頓挫與流轉之間,可否有一種中間態的語態?我稱之為“絮語”。頓挫感稍弱一點,不要每句都是深湛幽渺之思,讓人可以絮絮而談,但也不能全無遮攔,意思、語流、文脈還是得有個流轉的樣子。看上去,絮語像是打了折的呢喃。據我的觀察,中國古代文章里出現絮絮而談、嘮嘮叨叨語態時,說話者多是邊緣的老年人、尤其是女人。古漢語單字為本、四六跌宕的敘述行文有抑制“絮語”的內在機制。如此說來,“絮語”有可能作為一種現代語態在發展,“絮語”會是觀察現代文章古今之變的好切口。

羅蘭·巴特曾寫過一本《戀人絮語》,對絮語有所思考。主要是想打破關於愛情的規訓性表述,使用神經質似的發散性行文,散點透視,糅思辨與直接演示為一體,恢復情話的片段性,讓人感受到“戀人心中掀起的語言波瀾的湍流”。

我沒那麼大野心,搞不好漢語的“絮語”研究還得曠日持久,也非我們這本小書所能承載。說起研究,常見的無非三類,撫摸式的、針刺式的、覆蓋式的。撫摸式的長於隨物感興,針刺式的長於問題剖析,覆蓋式的則長於東拉西扯、虛張聲勢。當然,還有等而下之的,揩油式的,只是為了占研究物件的便宜,著名人物的紀念、研究文章,最易“油”大。這本《國文課絮語》,說起來還是會有些微研究心得,可不想遵循這三類研究套路的繩墨了,無以名之,只好就叫“絮語”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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