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近期拍攝的天壇公園花粉彌漫畫面 via@觀壇藝術空間
最近每在網上刷到一次“生命是一萬次的春和景明”文案,都想打個噴嚏。
因為入春後看到這句話,潰敗的身體與大腦只想本能質疑:
“我的生命憑什麼是一萬次的過敏反應。”
近期全國各省許多城市都進入了花粉爆發季,過敏可能性飆升。
前兩天,北京的圓柏花粉憑藉視覺上的巨大衝擊屢登熱搜,圓柏種植密集的區域內花粉像煙霧一般隨風彌散。
via @A小賢
據公眾號@花粉監測根據各地花粉濃度數據的過敏風險表,超大城市幾乎全員亮紅燈,僅有上海不在前列。
不過別以為上海是過敏安全屋,它只是福氣在後頭。
再過一個多月,上海市的BGM將不再是繾綣慵懶的《夜上海》,而要變成“這紛紛飛花已墜落”的《水中花》。
半個城都將飄起懸鈴木果毛,褐色飛絮無孔不入。
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一個乃至多個引發眾怒的樹種,會在春天成為眾矢之的。
這些植物的統一花語,都是氯雷他定。
雖說提起來都叫“花粉過敏”,南北方城市在春天主要引發討論的過敏樹種一般還不太一樣。
北方通常是各類樹木的花粉,而南方因為天氣潮濕、花粉不易飄散,過敏原更多是飛絮、塵蟎或黴菌。
當然萬事皆有意外,也有不少城市花粉飛絮都沾。
說你呢,______。
正常情況下,圓柏本是北方街道、公園內最不起眼的本土樹種之一,遠看灰撲撲、毛茸茸的一團綠色,是永遠的背景板。
往年在3月底、4月初的節點開始傳播花粉,也就是清明前後。
如果能趕上一兩場小雨、氣候相對濕潤,花粉飄散規模有限,也就不容易引發全民關注。
但今年情況不一樣,據氣象部門數據監測,由於去年冬季以來的平均氣溫與日照時數都比去年偏高或偏多,利於植物生長。
北京2025年的春季花粉開始期、高峰期,都比去年提前了4到7天。
正趕上了平均相對濕度年度最低的月份,天氣乾燥。
多種因素疊加之下,北京最近圓柏花粉集中爆發,擴散場面堪稱史詩級震撼。
許多此前沒注意過圓柏花粉的朋友,第一次看見時直接愣在原地,大腦瘋狂運轉以為是別的情況。
有遠看自行車棚上空冒煙、以為車棚著火的,走進發現“煙”的源頭不是火苗而是樹幹。
還有遠看黃霧一片以為治理多年的沙塵暴捲土重來的,連忙關窗的同時還納悶天氣預報怎麼沒提醒。
via @大林
《西遊記》里每次唐僧被抓走時的形容“妖風四起、黃煙瀰漫”在此刻具象化,感覺下一秒黃煙里就該傳來妖怪得逞的笑聲。
微風持續不斷的時候,有的街道就像被強行籠蓋了一層模糊濾鏡。
一位網友準備出門時看到單元門外的景色霧濛濛、一團團的,還以為自己該擦眼鏡了,怎麼鏡片上都是手印。
via @唧唧波綠噠
車子在路邊停了兩三天后直接換了車衣顏色,收穫由圓柏獨家贊助的雙色車衣。
via @荔枝味湯圓
由於常綠且長壽,圓柏曾經被賦予長盛不衰的寓意,在皇家園林、寺廟園林、陵寢園林裡被廣泛種植。
據公眾號@帝都繪統計,北京擁有百年樹齡老圓柏最多的場所前三分別是天壇公園、景山公園和曾經是皇家園林“燕園”的北京大學。
前人栽樹,後人過敏。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這些場所的花粉擴散畫面更為驚人。
近幾天的故宮,經常被遊客們拍到“局部沙塵暴”的場景。
分隔院落的宮殿大門一夜之間變成了南天門,門外是凡間,門內是雲霧繚繞般的天宮仙境。
當然,對過敏者來說,這也的確是能讓人上天的“天宮”。
via@紫禁笑笑生
《鬼怪》里男主男二從隧道迷霧中緩緩走出的名場面,現在在北京可以無成本拍攝。
不需要打光不需要燃燒攝影煙餅,只需要你穿上風衣從正在爆花粉的柏樹底下走一遍,立刻出片。
via @小胡鐵
硬要說的話,唯一需要付出的購買成本應該是買個口罩、再買個護目鏡。
像下面這位朋友一樣全副武裝起來都行,反正只需要拍逆光的剪影。
圓柏花粉的集中攻勢,已經讓眾多過敏患者叫苦不迭。
在許多分享“看看這花粉”、分享離譜圓柏花粉擴散場景的帖子下,疲憊地留下自個眼睛通紅的特寫。
前段時間流行拍“我是xx,我不同意xx”句式的轉場視頻,其他城市網友做的都是美食版本。
比如“我是煎餅果子,我不同意天津人減肥”。
北京流傳開來的卻是過敏版:“我是人,我同意北京砍掉圓柏。”
文學往往在苦痛中誕生的說法果然不虛。
在眼睛通紅、涕泗橫流的過敏反應折磨下,許多網友悲從中來、有感而發,為過敏賦詩多首,才華橫溢:
我住京城南,君住京城北,日日思君不見君,共倒一個黴。
00Whale
天壇花粉濃,疑是蓬萊霧重重。涕泗流,眼朦朧,躲回小屋夢月宮,吳剛何時伐柏樹。
費莫
不止是北京,每個城市的春天受害者們在極度崩潰的時候都想過這個問題——
那些帶來煩人影響的樹種,能不能一砍了事換成別的樹?
被腐爛白果臭到上頭的人想換掉銀杏,夏天脖子裡掉進過“吊死鬼”的人想換掉國槐。
被西湖邊柳絮迷了眼的部分杭州人想換掉柳樹,覺得密度可以不那麼高,實在受不了春天裡的斷橋殘雪。
被果毛扎鼻子的一些南京朋友則表示想換掉“法國梧桐”。
在滿頭滿臉乃至說話時一不留神就是滿嘴果毛的體驗面前,浪漫似乎變得不值一提。
網友們嚴謹提議要保留歷史風貌的話,中山陵那邊的法國梧桐可以保留,其他居民居住區的是否能替換成其他物種。
受果毛影響的城市不止南京一個。
“法國梧桐”的學名叫“二球懸鈴木”,十九世紀中期被用作巴黎改造中的重要樹種,栽滿了香榭麗舍大道、塞瓦斯托波爾大道等等。
此後各國大都市都將懸鈴木作為城市主幹道的行道樹,近代時又傳入中國,也在城市現代化過程中被廣泛栽種。
前文提及上海就有不少,西安也同樣種植了很多。
這種樹的果球會在成熟后脫落散開,棕色絨毛帶著頂端的果實四處飄飛。
殺傷力和楊絮柳絮是同級別,風吹起時遠看甚至像群蜂亂舞。
上海、南京的市政部門園林部門每年也都會接到許多關於懸鈴木飛絮的抗議投訴,過敏是跨越地域的共通痛點。
普通人在漫天花粉、飛絮面前的第一反應,大多數時候都是“能不能砍掉樹”,畢竟這是能最快聯想到的一勞永逸做法。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是“很難”,全世界範圍內沒有幾座城市成功做到。
上海辰山植物園執行園長胡永紅接受採訪時曾介紹,城市如何選擇行道樹是“一個歷史的過程、試錯的過程,這個過程十分漫長”。
一粒種子長成一棵成年的樹,差不多需要10年時間,在樹木漫長的生命裡,人的時間過於有限。
北京如今春天楊絮會泛濫的原因之一,可以倒推到幾十年前,為了對抗風沙、發起的全城種樹活動。
當時被納入行道樹選擇的有杉樹、楊樹、桉樹、泡桐、馬尾松等等,而楊樹憑藉幾大指標順利出圍:
成本低、成材快、存活能力強、抗污染能力強。
因此“三北”防護林的重要樹種之一就是楊樹,北京城內也種下了不少,成為城市天際線,抵禦風沙。
在幾十年前的急迫抗風沙需求之下,很難苛求說楊樹是不夠完美的選擇。
等到樹木已經長成,推翻的改造成本又太巨大。
比如上海沒法替換懸鈴木的一個原因,就是懸鈴木在上海行道樹中的佔比實在太大了,目前佔據市區行道樹的25%左右。
北京的圓柏,作為鄉土樹種也曾被認為是優良綠化品種,榆樹長蟲子、槐樹落花有吊死鬼、泡桐樹枝乾脆太容易折。
它也是在近40年時間內逐漸增多翻倍到目前的百萬數量。
短期內全部替換並不現實,全世界範圍內能做的都只有逐步替換與人為控制花粉飛絮的出現。
上海會在每年冬天給懸鈴木“剪頭”,剪掉末端芽枝和結果的枝來控制結果,杭州嘗試給西湖邊的柳樹“打針”,來抑制柳樹的飛絮。
北京目前在做的,一是已經把刺柏屬(含圓柏屬)植物從《北京市主要林木目錄》里剔除了出去,今後逐步替換。
二是用修剪花枝、灑水等辦法,控制花粉的飄散量。
有網友向市政投訴后,附近的圓柏被集體剃了寸頭。
總之好消息是現實在向好的方向改變了。
壞消息是這個過程註定是以樹的周期計算、十分漫長。
現階段,普通人能做的只有多做防護、多戴口罩了。
來源:Vista 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