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更新于:2025-03-26 04:08:50

本文轉自:陽江日報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 朱小平

《詩經》裡一會兒說“陟彼南山,言采其薇”,一會兒說“陟彼南山,言采其蕨”。薇和蕨,我都不認得。故鄉在湘北湖區漁村,無大山無陡坡,少時重複走過的土路,是水的岸。嫁到南方后,丈夫笑我孤陋寡聞,有荒野的地方,春天裡就有蕨菜。我遂問度娘:薇與蕨同屬蕨類植物紫萁科,只是薇菜顏色偏黃,蕨菜呈青色或褐色,它們能當菜吃的部分,皆是剛出土不久的嫩莖。姑且將它們統稱蕨菜吧。

“昔在南陽城,唯餐獨山蕨。”我決定學一回詩仙李白,去家附近城郊後山尋找蕨菜,嘗嘗大自然饋贈的野蔌之味。

連日陰雨綿綿,春來的消息微微有點遲。我久鎖樓宅的步履,終於在這個雨停的午後打開。

臨近山旁仰望,坡陡崖峭。望之生畏但未卻步,沿著狹窄的水泥階梯拾級而上,兩側護坡的石頭縫裡,濕漉漉的野花雜草參差而出,越界拂拭我的鞋子和褲腿,雖有寒氣從腳底漸起,步調尚且輕穩。我想好了,凡事量力而為,不攀緣至山頂,就在半山腰坡上採一點蕨菜,能夠裝滿一小碟碟就行,一定要在天色亮堂時回家。我怕黑夜,尤其怕孤獨中的黑夜。

走了一小段,階梯石板路忽然隱匿,眼下盡是不知根底的蓬鬆灌木叢,幾處被人踩踏過的荒草叢,露出摘斷了的蕨稈印跡,旁邊有幾根毛茸茸的矮幼蕨。蕨菜還是嫩的鮮,我即刻撥開迷亂的雜草,傍藜掐斷,差不多有一筷子長。

越往高處走,人跡越發稀罕,蕨菜也越多。當我貪婪地伸手想要一把扯掉那一窩蕨菜,未料陡然間用力過猛,沾滿軟泥的鞋底打滑,身體豎著匍匐在劍刃一樣的絲芒草上,臉頰有刮疼的感覺。我順勢揪緊旁邊一棵“鳥不落”的小苗,掌心又是一陣刺痛。比起從半山坡摔下的傷筋動骨,我不得不選擇承受表皮的扎割。這真是:一粥一飯一野菜,當思來之不易。

“有驚無險”和“峰迴路轉”,真是老天爺賦予的悲憫詞。安穩停在一片沒有荊棘的竹林下歇息,周遭寂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身處這種陌生之境,倒有一種讀《瓦爾登湖》時的靜谧,反而祛蔽了我天性的膽怯。右手拔掉左手的芒刺,雙手拂開額際亂髮,整理好一大袋蕨菜,沿原路折返。

黃昏時分,在小區門口碰到剛下班的丈夫,他接過我手裡沉甸甸的“山獲”,笑著誇讚蓬頭垢面的我,是巾幗“巡山”英雄。可當他進屋把蕨菜攤開到廚房地板,頓時吃了一驚:“傻婆娘,這裡面有好多莥麻芽稈子呢。”他一邊耐心挑選,一邊絮絮叨叨。蕨菜跟莥麻芽稈確實長得像,都披一身絨毛,都帶青褐兩色,都是掐過之後手指會染上難以洗脫的銅鏽漆。但它們之間有明顯的曲直之分啊,天天念《詩經》,殊不知蕨菜就是書裡記錄的“捲耳”。尖頭上的葉苞像耳朵一樣捲起,似花非花,蕨葉一散開,便是柴而不是菜了。我還在捏著那一根根筆直的莥麻芽稈仔細分辨,丈夫已經開始做涼拌蕨菜了。

開水焯過的蕨菜,冷水浸泡,撕開兩邊,纖細修長,色澤清亮,鋪設盤碟相互交織,淋上滋溜溜的熱油爆椒蒜,蔥花老抽雞精調味,攪拌均勻。夾一筷子,撲鼻的香辣氣淹沒了蕨菜微苦的原味,細嚼慢咽,既有青醬洋意麵的筋道彈性,又有鮮煮海帶絲的柔順爽脆。一盤山裡野蔬,竟吃出了“中西合璧”的豐饒海味。

丈夫頗為得意地說起蕨菜的多種烹飪之法:焯水後,切寸段炒酸蘿蔔絲;濾水腌鹽做酸蕨菜煮魚;曬乾后泡軟炒臘肉……抬頭發現,明亮的燈光照著我臉上手上的劃痕,他的臉色立馬“晴轉多雲”,厲聲責備我:“女人的兩張臉,桃腮與柔荑,均被荊棘所破,下次未得夫君引領,不許擅自上山采蕨。”

聽慣了丈夫平日里的胡咧咧,突然變得文絏絊,令我忍俊不禁,撲哧一笑。又想起了《詩經》里那個獨自採蕨的女子,因思念出征遠方的夫君,爬上高高的南山眺望,久盼不來夫君身影,只好採摘一把蕨菜,寄託無以釋放的憂傷。如果說幸福只是個人的感受,採蕨於她,何嘗不是減壓解愁的良方?

有人說,幸福是通過對比出來的,那麼我的這次採蕨,似乎比過去的我、比從前的古人更幸福。因為:我不僅體驗到了走進自己內心的豐盈,還等來了丈夫親手做的美味蕨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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