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黑河日報
一手煙火 一手詩意
□何麗晶
清晨給綠蘿澆水,看陽光在葉片上跳躍,忽然懂了汪曾祺筆下的“一手煙火一手詩意”。
這位被譽為“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的老先生,以為最美的日子“當是晨起侍花,閑來煮茶,陽光下打盹,細雨中漫步,夜燈下讀書。”他說:“在這清淺時光里,一手煙火一手詩意,任窗外花開花落,雲來雲往,自是餘味無盡,萬般愜意。”
在汪曾祺筆下,生活中的詩意更具象化了。一杯青瓷里的香茶,一個侍弄花草的清晨,一個暖陽下打盹的午後,一本引人入勝的好書,一把細雨下的油紙傘……這般尋常歲月,經他筆鋒點染,竟生出“竹爐湯沸火初紅”的意趣。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最本真的詩意原來不需要踏雪尋梅,生活本身便是流動的詩。
古人早已深諳此道。陶淵明脫去官袍扛起鋤頭,在豆苗稀鬆的田埂上遇見南山;李白在尋常酒家裡揮筆,讓桃花潭水成了千年情義的刻度;王羲之與友人在山間飲酒,曲水流觴之間寫下的《蘭亭集序》竟成了永恆;而《紅樓夢》裡的小兒女們,採菊作詩、煮茶論道,硬是把深宅大院的日子過成了詩箋上的浪漫。
現代社會裡,手機常把我們的眼睛困住,指尖滑動間,多少詩意湮滅在時代的洪流裡,卻仍能在縫隙里生長。春晨市井街道上,留心迎春花在枝頭巧笑盼兮的姿態;夏夜乘涼時,聽孩童追逐歡笑灑下的幸福;深秋掃落葉,把滿地金黃卷成歲月的書簡;冬日圍爐夜話時,耐心地等一場大雪在窗上描畫出好看的窗花。正如余秀華在麥浪里拾取疼痛的詩句,房車旅人在車輪上書寫流動的篇章——詩意從不拘泥形式,它可以是酸梅湯里漾開的胭脂色,也可以是手工布偶衣襟上歪斜的針腳。
最深長的詩意,往往蟄伏在最樸素的煙火裡。老母親離別時的嘮叨與叮嚀,歸家時那盞守候的燈火,愛人宿醉後涼在床頭的醒酒茶,你的小兒女出其不意地在你臉上啄出的親暱,都是生活饋贈的絕句。
當我們在菜市場挑選帶著泥土的蘿蔔白菜,在廚房熬一鍋咕嘟響的粥,把舊毛衣拆了織成坐墊,在舊書攤邂逅泛黃的詩集,那些細碎的光亮便自動聚成詩句。正如汪曾祺所說“美,多少要包含一點偶然。”而我們要做的,不過是在煙火日常里,多留一份駐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