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石磨子豆腐
更新于:2025-03-26 04:02:25

本文轉自:萍鄉日報

  夏風

  我的老家,在贛西的一個小山村。這裡青山環抱,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穿村而過,河的兩岸種滿了桃樹。每到春天,河兩岸盛開的桃花,成了這個山村最亮麗的風景。

  小山村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小桃源。據族譜記載,先祖是周敦頤的後世子孫,因躲避戰亂,從鄱陽湖邊一路輾轉遷徙,發現了這個與世隔絕的山衝,仿佛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於是停住腳步,擇址定居了下來,並給山村取了小桃源這個頗具詩意的名字。

  我是先祖在小桃源定居後繁衍的第二青少年孫,從我往上追溯五代、十代,甚至二十代,都是地里刨食的農民。我16歲時,考到山外的高中,卻因為家裡太窮,拿不出40元的學費,只能哭著淚別課堂,賣苦力謀生。我在築路的山頭拉過板車,在修橋的泥地裡挑過重擔,在小煤窯的矮巷裡拖過煤箕,在偏遠的山裡搬過木頭,在宜春的山區做過小販……歷經磨難的我,卻因為母親的深愛,活得溫暖。

  那時候苦得一年到頭吃不上一次肉。母親為了改善孩子們的生活,總是能別出心裁地做出讓我們嘴饞的美食。母親做的石磨子豆腐,就是夢繞魂牽、無與倫比的美食。

  做豆腐是一門技術活。當城裡的豆腐成了工廠化製作,民間地道的石磨子豆腐製作工藝,應該算得上是一項文化遺產了。

  母親做的豆腐,是有很多講究的。豆子用的是當年自己地里收穫的黃豆,粒粒滾圓、顆顆金黃,這樣的豆子,磨出的豆漿是濃厚黏稠的,做出的豆腐就多。準備做豆腐的日子,頭天晚上要用清水將豆子泡脹,泡豆子時,千萬不能用熱水,熱水泡出的豆子,提前熟了,豆漿也就流失了。小時候,每次看到母親晚上泡豆子時,總是要在桶上壓一把刀,便好奇地問母親,為什麼要放一把刀呢?母親總是神秘地讓我們少多嘴。長大後,每次做豆腐,母親依然會在泡豆子的桶上壓上一把刀。慢慢地,我才瞭解到放刀的風俗,原來豆腐好吃,如果得知誰家要做豆腐了,遠近的精靈會在夜裡來偷吃,被精靈偷吃過的豆子,精華就失去了,出的豆腐就少了,在泡豆子的桶上壓上一把刀,那些貪吃的精靈就不敢來偷吃了。當然,故事永遠是故事,但經過故事演繹過後的豆腐,便顯得格外好吃。

  做豆腐是個體力活。家裡的石頭磨子,重達二三十斤,已不可考究是存在多少年的老物件了。泡好后的豆子,要放入石頭磨子裡面來磨成豆漿。磨豆漿的人,必須得一邊轉動磨子,一邊不停地往磨眼裡添豆子。一桶豆子磨完,整個人都累得氣喘吁吁,腰酸手麻。有一次,聽在城裡工作的表哥說,他在外地出差的時候,看到有一副小巧的石磨,磨芯里裝的是軸承,只要一根指頭就可以輕鬆轉動石磨。我多想給母親買一副這樣的石磨,可是打聽了很久,也不能如願。年復一年,母親還是轉動著沉重的石頭磨子,給我們做豆腐吃。

  豆子磨成漿后,用布袋將豆渣濾乾淨,接下來是燒漿。在土灶上架起一口大鍋,下面燒起旺旺的柴火,將豆漿放進鍋里煮沸,這時候,就可以敞開來喝豆漿了。濃濃的豆漿冒著熱氣,加點糖,喝一口,暖意布滿四肢百骸。

  母親在燒漿的時候,打雜的副手得趕緊磨好石膏水。在盆裡放一片砂輪,將一塊又硬又白的石膏,不停地蘸水在砂輪上磨,要磨出半盆石膏水才夠用。記得兒時,每次吃了上火的東西咳嗽的時候,母親便磨點石膏水給我們喝,能起到止咳的奇效。

  母親將磨好的石膏水,輕輕地加進沸騰的豆漿里,她一邊倒,一邊用飯勺輕輕地攪動鍋里的豆漿。加石膏水很有講究,加少了,豆腐太嫩,煎也沒法煎,炒也炒不成。加多了,豆腐太老,老得能抽出筋來,便沒了口感。母親在這方面總是能夠拿捏得恰到好處。加好了石膏水,拿個鍋蓋將豆漿蓋住,等幾分鐘,便是一大鍋又白又嫩的豆腐腦。將豆腐腦裝在墊了紗布的豆腐箱子裡,蓋上蓋子,蓋子上壓上一片石磨,待水榨得差不多了,豆腐便製作出來了。

  母親能用這白白嫩嫩的豆腐做出許多花樣來:光芒四射的肉粉,放點蔥,能做出熱乎乎的煮豆腐;用茶油煎一煎,放點辣椒和大蒜,便是誘人的金銀豆腐;用茶油炸得脆黃脆黃的,便是香氣撲鼻的油炸豆腐;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塊,放在陰涼處發酵后,拌上鹽、辣椒粉、紅米粉,便是回味無窮的霉豆腐……

  吃著母親花樣百出的豆腐菜餚,感受著偉大的母愛,賣著苦力的我,一直做著一個作家夢。後來天道酬勤,我終於圓夢走出了山村,在市裡的報社做了記者,一年後,又成了作家。

  進城後,我總是惦記家鄉菜,常回到那個叫小桃源的山村,陪著母親用石磨子磨豆子、做豆腐。吃遍山珍海味,難抵母親手藝。年復一年,在城市裡奔波,但我的夢裡,總是老家旺旺的柴火,總是母親那誘人的石磨子豆腐。

香椿好滋味
香椿好滋味
2025-04-06 09:1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