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大秦帝國》系列(包括《大秦賦》)因過度美化秦國歷史而引發爭議,導致許多觀眾感到不適。以下通過具體案例和史料對比,論證其虛構與歷史真實之間的偏差:
一、對嬴政及秦統治者的“去人性化”美化
1.韓非之死的戲劇化改寫
劇中將嬴政和李斯塑造成“惜才”的悲劇人物:嬴政不忍殺韓非,李斯含淚毒殺同窗以“保護”韓非。但歷史記載中,韓非之死的核心推動者是嬴政,李斯僅是其執行者。
韓非因《韓非子》中“帝王術”思想威脅嬴政的統治權威,且主張弱秦助韓,最終被嬴政默許殺害。劇中弱化嬴政的權謀與猜忌,掩蓋了其“卑劣”一面。
2.秦統治者的“仁德”形象虛構
劇中嬴政多次展現“仁慈”特質,例如赦免趙姬、寬待扶蘇等。然而,史實中嬴政以嚴酷著稱,焚書坑儒、嚴刑峻法均體現其集權性格。劇中通過虛構人物互動(如與呂不韋的父子情)弱化其暴虐色彩。
二、對商鞅變法的理想化呈現
1.商鞅形象的“聖人化”
劇中商鞅被塑造為無私的改革者,但歷史中的商鞅實為極端法家實踐者,主張“弱民強國”,推行原子化家庭政策(強制分家、重賦稅),並通過嚴刑峻法控制民眾。
《商君書》明確提出“以奸馭良”“重罰輕賞”,其政策本質是強化君主專制,而非現代意義的法治公正。
2.變法阻力的簡化敘事
劇中將舊貴族描繪為改革唯一阻力,但據《史記》記載,商鞅之死的根本原因在於其自身矛盾:既享受封地特權(擁有私人軍隊),又以新法壓迫其他貴族,最終因“雙重標準”引發眾怒。劇中卻將矛盾歸咎於“守舊勢力”,掩蓋了商鞅的權謀本質。
三、對秦國民眾生活的虛假刻畫
1.六國百姓“嚮往秦國”的虛構
劇中虛構楚國橫征暴斂、百姓投奔秦國的情節,但史實截然相反。如《史記》記載,韓國上黨郡百姓寧投趙國也不願歸秦;齊國魯仲連更稱“寧投東海而死,不為秦民”。
《商君書·徠民篇》亦承認秦國“民苦”,六國百姓避之不及。
2.秦民“聞戰則喜”的誤導性解讀
劇中渲染軍功爵制帶來的階層流動,但秦律規定只有斬殺敵國貴族(“爵”)才能晉陞,普通士兵極難獲得軍功。
此外,秦法連坐嚴苛,平民常因小罪淪為刑徒,被迫以戰功贖罪,所謂“聞戰則喜”實為生存恐懼下的無奈選擇。
四、對秦法“公正性”的片面強調
1.法律的雙重標準
劇中宣揚“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出土秦簡顯示,貴族可通過金錢贖罪,而平民犯罪則全家淪為刑徒。
例如《睡虎地秦簡》記載,富戶交錢可免刑,平民則需世代服苦役,階級固化遠超劇中呈現。
2.軍功爵制的實際局限
秦法規定平民最高僅能升至五級爵位,且需以斬首敵貴族為前提。
白起等名將的崛起更多依賴貴族出身,普通士兵難以突破天花板。劇中卻將爵位晉陞描繪為普遍機會,掩蓋了制度的不公。
五、歷史觀爭議:美化暴秦與貶低儒家
1.文明源頭的虛構敘事
劇中將秦文明標榜為“中華正源”,但歷史上秦國文化相對落後,商鞅、韓非等核心人物均非秦人。
南京大學教授董健批評此設定為“狹隘民族主義”,刻意忽略儒家等學派對中華文明的深遠影響。
2.對儒家的刻意矮化
劇中將孟子等儒家人物塑造為迂腐守舊者,而歷史上孟子宣導民本思想,強調“民貴君輕”。這種貶低儒家的傾向,被學者質疑為“反歷史真實”的意識形態改寫。
六、結語:藝術虛構與歷史真實的失衡
《大秦帝國》系列通過戲劇化改編,將秦國塑造成“法治先驅”與“文明燈塔”,但過度美化掩蓋了秦制的嚴酷本質:其法律服務於集權統治,民眾生活困苦,六國百姓避秦如虎。
這種敘事不僅模糊了歷史真相,還可能誤導觀眾對秦朝暴政的認知。
正如編劇蔣勝男所言,歷史劇需平衡“大事不虛”與“小事不拘”,而《大秦帝國》顯然在關鍵史觀上偏離了這一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