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金陵晚報
□姚慧敏
汪曾祺先生曾說過:“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南甜北鹹、東辣西酸,都去嘗嘗。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該如此。”
我的口味雖算不上寬,這二十多年來吃過的美食也不少,但是讓我心心念念、難以忘懷的,總是那些家鄉的特有的美食,尤其是那被辣椒紅油染過的筋道的擀麵皮,泡在濃白的湯裡面,被蔥花和油裹著的豆花泡饃,豆花滑嫩、湯濃郁又傳出黃豆的清香,那味道不管我走到何處始終縈繞在舌尖難以散去,在平淡的生活中,家鄉的美食就是不可多得的妙趣,時不時帶給我身心的雙重愉悅。
我出生在廣袤的關中平原上,三秦大地最不缺的就是泥土,奔騰不息的渭河從我家門後穿過。以前渭河的水很多,都快衝上岸來了,現在漸漸成了淺灘,泥漿混合著沙子緩緩被水帶著流過,河邊偶爾會停著幾輛拖拉機。小時候家裡窮,院子是爸爸用泥土壘的,一到下雨天,我的鞋底全是泥。踩在被雨水浸濕的泥土上,走路搖搖晃晃的,還怕進到房間裡面,弄髒媽媽好不容易打掃好的屋子,泥巴幹了之後,爺爺就會拿起我的鞋,用力地甩在牆上,那些泥巴被甩出去,鞋上留下黃色的泥土顏色。雖然那泥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但是另外一種類似泥黏糊糊的美食,卻是我家裡所有人的最愛。
它有一個可愛的名字——漿水魚魚。每次爺爺都要端著一大碗攪團蹲在門口,碗上面浮著紅油,辣子將嘴巴染得紅撲撲的,在夏天吃得滿頭大汗,晶瑩的汗珠順著他乾枯的像樹枝一樣的皮膚流下來,掉在碗裡,爺爺總說:“吃這個一定要鹹,不鹹不好吃,吃麵一定要酸,酸面鹹攪團。”
每當看到別人吃得津津有味,我總會忍不住走到街上去買一份擀面皮,那也是家鄉的特色小吃。不同的地區有著不同的配菜習慣,有的喜歡加些黃瓜絲點綴,有的則偏愛放入豆芽。但無論如何,擀麵皮的最佳伴侶非麵筋莫屬。麵筋因其多孔的特性能吸收汁水,一口咬下便有湯汁流出,酸辣的味道令人回味無窮。
當我在外地上大學時,時常懷念家鄉的擀面皮。媽媽便會寄來真空包裝的面皮,讓我能在宿舍里與來自各地的朋友們分享這份家鄉的味道。他們嘗過後都讚不絕口,認為這獨特的風味十分美妙。
陝西的四方食里,還有扶風一口香臊子面,估計很多人都沒有聽過。扶風臊子面不放辣子,講究清湯,油炸過的乾豆腐切絲,蘿蔔和木耳還有雞蛋餅切成大約拇指蓋大小的薄片。一盤子一口香裡面大概有六小碗麵,油光和蔥花漂浮在面上,麵條和湯的香味糅雜在一起,一塊衝進鼻子里,嘴巴就已經蠢蠢欲動了。我曾聽我爸爸說,半大的小夥可以一次性吃六盤臊子面呢,也就是36碗,這也從側面顯示出,我們一口香開胃又好吃。
小時候爸爸媽媽外出打工經常不在家,偶爾回來一次,爸爸就會掌廚給我們做臊子面,這也是陝西人常年在外最想念的一口吃食吧。現在的人們活動越來越豐富,還有了臊子面評比大賽。但我最想念的仍然是爸爸給我們做的家常臊子面,或許沒有肉,但吃出來的是濃濃的鄉愁。一根根裹滿湯汁的麵條在味蕾上跳躍的時候,我想起了家鄉的親人、小夥伴,還有那路旁站立著的矮樹、在街道溜達的小狗、在草垛子上曬太陽的小貓,還有站在擁擠的菜攤前討價還價的媽媽。
時光如河流入海,一去不復返。那些曾經青澀的孩子,都已逐漸長大,各自散落在天涯海角,踏上了屬於自己的人生旅途。然而,無論我們走得多遠,那份濃郁的家鄉味道,始終縈繞在我們的舌尖上,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