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在南方吃過很多山羊肉，沒一家好吃，直到吃到徐聞的羊粥。

一進門就覺得這家小店不錯。透明玻璃食橱，幾扇羊肉和一整個羊肚清清爽爽放在不鏽鋼盤上，消毒櫃里餐具碼得齊齊整整。

老闆娘染著淡淡的紅髮，滿頭微卷。我問有功能表嗎，她哈哈大笑，叉著腰一手指點面前的盆盆缽缽：“就這些東西，看著點，青菜在後面，有通菜，水芹菜，油麥菜，菜心……”

羊是徐聞的黑山羊，菜也是本地出產。老闆娘問：“喜歡帶皮還是瘦的？”隨即撿起一塊瘦肉說：“這塊吧，剛好。”

肉切片在水裡汆几遍，淋上花生油，放一勺花生米與白芝麻，撒一撮香菜，又是清清爽爽的樣子。

吃過很多次山羊，沒什麼好印象，但這次好吃得匪夷所思。肉完全不膻，有韌性，幾乎察覺不到的香料味，回味是幽幽的肉香，花生油明亮清香，芝麻焙過，花生米酥脆。

羊粥是加羊湯直接煮，兩元一碗，調味也很克制，一點不鹹，絲毫不油膩，吃過一碗還想吃一碗，真像生普，香氣在口腔里遲遲不散。

老闆娘抄起一把水芹菜，掐去尾葉，急速炒完，笑呵呵地端過來說：“好吃吧。都是今天剛做的……羊得用高壓鍋燉幾個小時。”

“是老羊吧，越嚼越香，羊羔不是這樣的味兒。”我問。

她笑道：“我不知道算不算老羊？肯定養了一年以上。”她又捧來一碗豆子湯：“不要錢，試試。”

豆是眉豆，湯是鹹鮮，回味豆香，與羊粥又有不同，一淡一濃，一清一稠，絕配。

老闆娘聽我讚完，得意地說：“這豆是眉豆，其他家都用黃豆……眉豆貴啊，最高要八元一斤，誰捨得免費？來吃的都是熟人街坊，喝慣了，所以一直都用眉豆……”

又加了一份羊肚，我所見處理極乾淨的，只有微微臟器味，脆、香，同樣是花生油、花生米、白芝麻與香菜，忍不住拈一片又拈一片。

她看我吃得開心，驕傲地說：“你看前前後后就我一個人呢！你知道這羊肚有多難清理嗎？我要花好長時間。羊肉，內臟，羊粥，豆子湯都是我做，每天現做，我做了七年……待會兒人多了，我老頭就來幫忙。”

不時有幾個一看就是本地人的，過來打包羊肚羊肉，還有老人丟下兩張一元的鈔票，木訥地等待一碗熱乎乎的羊粥。依然只有我們一桌，老闆娘擦擦手又過來介紹：“剛才那個是我孫子，就喜歡吃羊肚，每天都要吃。”

孫子好像上小學二三年級，老闆娘看起來也就五十歲左右，我輕輕一驚，轉而竊喜：“難怪這麼乾淨。”要是中午來，我還會再加一碟。忙又問：“我查過徐聞做羊粥最大的店，但他家好像有問題，成遊客店了。”

老闆娘稍微停頓一下，說：“他家出過幾次事，還被封過。檢查出來用冷凍肉，油也不好……我用的是花生油和豬油，來檢查都說我的油好。”

“好幾個吃過的人拍照片說拉肚子……據說他們還用綿羊來假冒黑山羊。”

“應該是摻著買……熟客來，給黑山羊，像你們外地人，就用其他的……我都是當天去買羊肉，你吃得出來……不然你也不會找到我這裡。”老闆娘笑道。

我其實已經把徐聞縣城大部分羊粥店都看過一遍，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最大那家，車隨便停在路邊，打開地圖看到她的店名，好像有印象，走兩步就來到門頭伧俗的小小門面。

終於來了四位四川口音的人，猶猶豫豫在店裡溜達，問我好吃嗎，我說：“很好，你看這不都吃得乾乾淨淨？”

他說剛下火車，司機說這家好，他們就來了，飯後還要趕去南極村。說完，四個人又猶猶豫豫落在我後面的小桌。

看著老闆娘麻利地忙起來，我狠狠嚼了嚼羊肚，心說：“你們四個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