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書架上,有哪些對你而言堪比精神食糧的書籍?
更新于:2025-04-11 02:59:46

《精神現象學》。

這本書是被我視作我人生中見證精神成年的禮器。

最開始買的是先剛的譯本,那時候好多人吹噓這個譯本如何如何好,不過後來才發現大錯特錯。翻來翻去,書脊早已褪色,中間經歷了無數次翻開又丟下的過程。

疫情開始那一年,當現實世界被按下暫停鍵。

閑居在家,生活寡淡的要命,乾脆讀點書吧。古人有所謂剛日讀經,柔日讀史的教誨,經史之間應當有緩衝地帶,不過這也是我後來才明白的,不然當時就不會把歷史和哲學放在一塊讀了。

那段時間我的精神世界卻在呂思勉與黑格爾的晝夜交替中劇烈震顫。白天看呂思勉層層疊疊的考證,晚上讀黑格爾,但讀完了第三篇,到第四篇“精神”就再也無以為繼,因為前面的內容又一點點散亂開,名詞和概念以及邏輯在我心裡散成一團亂麻,找不到線頭,不如一把焚毀。先剛的譯本陪我走過了小半個中國,不管走到哪,都在背包里給它留著位置,當作精神上的壓艙石。也正因為這個緣故,雖然一直沒有讀懂,但也快被我翻爛了。

不得不說,黑格爾作為精神壓艙石效果顯著。

我在本科論文答辯的前一分鐘還在讀《精神現象學》的導言,點到我名字的時候抱著《精神現象學》走上臺,搖頭晃腦對著老師們說:“余豈好辯哉?餘不得已也!”教過我中國文學史的老師忍俊不禁,教過我美學的老師則盯著我的黑格爾意味深長,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麼我翹了那麼多課期末考還是考了九十多分。

五六年的時間里,身邊的一切都在緩慢變化,與各種各樣的人和場景相逢又別離的同時,我也在屬於自己的小小洪流裡不斷折騰、抗爭、跑來跑去,“好像什麼都沒有做”。有時回想過去,都快認不出當時自己的心性和態度,但翻開這本書,發現書頁上殘留了這麼多年不同時間以不同心境寫下的筆記,卻意外發現了自己思想的連貫性。

某年又去了一趟大理,日夜待在沒有窗簾的出租屋裡,步行出門三百步就是洱海。每天在洱海邊上寫詩,發呆,沉默,好像又回到了疫情開始的狀態,只不過那時可以托詞於疫情而自囚於一室,如今無可托詞,猶然自囚於一方天地之內。終於把黑格爾又摸出來,沒有窗簾,日月輪崗目睹我的久攻,但終於又潰敗下來;那時只感覺好像一切都在潰敗,於是也就順理成章回了昆明。漂了頭髮,見了多年未見的高中同學們,一點一點清整人生、朝花夕拾。去了多年未去的書店,邂逅了鄧曉芒譯本的《精神現象學》,買回來卻遲遲不拆開塑封。開學把它帶來學校才拆開,發現文字意外的乾淨好讀,於是就順理成章讀了下去。正好上為了湊科研補助,買了一套莊振華的義解,也就順理成章拿來用用。

最開始讀黑格爾僅僅是抱著“大家都說很難都說讀不懂,但我比他們都聰明所以我一定能讀懂”的少年心性,於是自然被黑格爾當頭棒喝,就像登山初學者直接挑戰珠峰。

曾國藩大多數言論我都不喜歡,但唯有一句甚得我心:“師友挾持,雖匹夫亦可立志!”我求學多年,始終未得挾持我奮進的師友,但是行囊里翻得亂糟糟的《精神現象學》卻成了我最好的師友。所以說,讀好書,讀大書,要趁早,為了讀懂這本《精神現象學》,這麼多年我讀了一大堆哲學書、文學書、歷史書,附帶的收穫太多太多。

就像當年湯用彤還是誰來著,去請教歐陽竟無,唯識書如此難,到底怎麼讀呢?歐陽竟無說,無他,前後左右耳。也就是把這本書有關的能讀懂的書全部讀一遍,然後成夾攻之勢,發起總攻。

當然,這本書也是最後靠莊振華的義解才讓我讀完。讀完的那一刻心中非常暢快,因為我確定,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哲學書是我不能讀完讀懂的了。

不過這時候也才發現讀書真是需要領路人;連海德格爾這樣天資的人,讀了五年胡塞爾的書都讀不出什麼名堂,最後拜入胡的門下日夜受其薰陶指導才懂了一點現象學的端倪。

但是怎麼說呢?至少這麼多年我還沒有徹底放棄這件事情。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在當下的世界有什麼意義,但也許可以作為我人生的路標,長久存在下去。

像什麼呢?螺旋式上升?我搞不懂,就是覺得讀黑格爾這件事很好玩,很能給人底氣的。

見過高山,便有所敬畏,但也不再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