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元素：磷與失衡的世界》[美]丹·伊根 著 溫建平 譯 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

■蘇青

在經濟社會高速發展的新時代，人類對自然資源的依賴與濫用已成為全球性問題。由美國著名記者、科學作家丹·插圖，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的《魔鬼元素：磷與失衡的世界》（以下簡稱《魔鬼元素》）一書，以其紀實性寫作視角和“無冕之王”的深刻洞察力，揭示了磷這一與人類命運休戚相關元素的重要性與危害性，勾勒出了一幅自然與人類互為依存、相互博弈的命運長卷，是一部揭示人類與自然悖論的優秀科普作品。

磷在自然界諸多領域發揮著關鍵影響力，成為人類生存發展一刻也不能缺少的元素。從微觀的生物細胞層面窺探，磷是構成生物細胞不可或缺的元素，是生命密碼DNA（去氧核糖核酸）的重要架構者，也是能量傳遞使者ATP（腺嘌呤核苷三磷酸）的核心成員，它在人體中參與的每一次化學反應，都是生命之歌中不可或缺的音符，奏響了生命成長與繁衍的樂章。從巨集觀的人類社會發展角度審視，磷是農業、林業生產最重要的肥料之一，它能有效促進作物根系發育、生長、壯大，增強作物的抗逆性，提升作物的品質和產量，是農林業當之無愧的“豐收密碼”，在全球人口不斷增長的今天，磷肥為保障糧食安全、植被豐茂立下了汗馬功勞。

正因為磷如此重要，千百年來，人類為了發現磷、尋找磷、利用磷、爭奪磷，不僅進行了勇敢的探索、艱辛的研究，還展開了殘酷的戰爭、無情的殺戮。《魔鬼元素》第一部分“磷的爭奪戰”，以史詩般的畫筆描繪了磷的這一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發人深省的發展歷程。從購買富含磷的人獸屍骨土，到掠奪蘊藏磷的島鳥糞，再到開採珍貴的磷礦石，人類的聰慧、狡黠和貪婪都在書中一展無遺。

但是，如同一柄懸在人類頭頂的達摩克利斯劍，磷同樣具有雙面性。生活中大量使用含磷洗滌劑、農業生產中過度施用磷肥、未經充分利用的磷直接排入水體，都會引發一系列觸目驚心的環境危機。水體富營養化便是這些危機的典型表現。過量的磷促使浮遊植物瘋狂繁殖，形成大面積的藻華。這些藻類不僅遮蔽陽光，阻礙水下生物的光合作用，死亡後還會消耗大量氧氣，致使水體缺氧，水生生物因窒息而大量死亡，嚴重破壞水生態平衡。部分藻類還會釋放毒素，污染水源，威脅人類和牲畜的生命健康。《魔鬼元素》第二部分“磷的代價”，講述了科學家和環保主義者為揭示磷的另一面所做出的不懈努力，為讀者展現了一幅幅因磷污染而導致的慘不忍睹的生態景象。

和煤炭、石油一樣，磷是不可再生資源，在地球上不僅儲量有限，而且分佈極不均勻。“一些科學家現在開始擔心，我們可能會在短短幾十年內達到‘磷峰值’，到那時，我們會面臨磷礦產量下降和糧食長期短缺的風險。”但是，作者更為擔心的是，“假如世界上某些地區的磷礦儲量耗盡，只有少數幾個國家，甚至是幾個人把控著維持70億人生活的肥料來源，真正的麻煩就降臨了”。擔心讀者還不明白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作者下面這段話就再直白不過了：“全球剩餘磷儲量的70%—80%位於摩洛哥和摩洛哥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佔領的西撒哈拉地區。一個國家，實際上是摩洛哥國王一個人，控制著地球上這麼多的所有生命體都迫切需要的東西，這會導致全球動盪不安或者引發更為可怕的情形。”

在我看來，《魔鬼元素》這本書的書名就取得非常好，取得非常有寓意。“魔”彰顯的是磷具有魔法、魔鬼、對人類有益的一面，“鬼”則反映的是磷具有鬼怪、鬼祟、對人類有害的一面。這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一把利劍的雙刃、一個命題的悖論。面對這樣一個難解的悖論，丹·伊根沒有以救世主自居，他“並不打算為磷的悖論開出處方”，只想在本書中討論“恢復磷元素較好平衡狀態的一些可能途徑”。為此，在本書的第三部分，作者展望了“磷的未來”，對磷這樣一種稀缺、珍貴、重要的不可再生資源，只是提出了“不要浪費”的建議。作者要讓人們意識到，“我們現在揮霍磷的方式會讓子孫後代無法理解”，因此，“只有當人們意識到磷原子的使命不是使用一次就該被沖走時”，才能真正做到“不要浪費”，從而使磷元素達到較好的平衡狀態，繼而實現人類的可持續發展。

從這個意義上說，《魔鬼元素》並非一部簡單的科普讀物，而是一部集科學、歷史、哲學、人類學於一體的恢巨集譯著。從17世紀在煉金術實驗室里發現磷，到現代工業大規模生產惠及人類生存、發展的磷；從偷運滑鐵盧戰場屍骨堆的冷血農夫，到出售南美秘魯島鳥糞的逐利商人，再到掠奪西撒哈拉磷石礦的政客；從人類驚喜於磷的妙用，到開始反思磷的濫用，再到採取措施糾正人類的愚行，丹·伊根娓娓道來的敘事跨越數百年人類社會發展歷史，縱橫全球許多國家和地區，直擊每一個有良知、有責任感、有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讀者的靈魂。

《魔鬼元素》為讀者提供了一個重新審視人類自身發展模式的契機，告誡我們自然資源並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並非每一種資源都能任性使用，人類對自然資源的過度開發和濫用終將反噬自身。因此，《魔鬼元素》的出版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社會影響，它將有助於喚醒公眾對環境問題的重視，推動全社會形成綠色發展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