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消費巴士
當成本不到1元的始祖鳥吊牌在二手平臺被炒到300元時,另一股反其道而行、完全不要“鳥標”的風潮也在悄悄興起。
幾天前,始祖鳥在小紅書上發佈了一組它高端都市系列Veilance的宣傳照片。從外觀看,Veilance與普通始祖鳥最大的區別是胸口沒有明晃晃的LOGO,想看出它的身份,必須通過縫在衣領內部一根寫著“Arcteryx Veilance”的細條。從定價看,Veilance比“普鳥”高出不少,“普鳥”T恤起始價在1000元左右,但Veilance的T恤大多1500元起步,基礎款的夾克更是能賣到5000元。
這個又貴、又看不出LOGO的系列,被它的愛好者稱為“商鳥”。誕生於2009年的“商鳥”定位於商務休閒,最大特點就是低調穩重,結合了戶外服飾的功能性和城市精英的時尚感。用大白話說,就是有“鳥”的性能,有精英的沉穩,還讓人無法一眼看出你穿了“鳥”。
那條小紅書下面,有人大喊“沖”、有人說“想要”,還有疑似代購的朋友穿著新品拍照大呼“顏色高級”。而在一個“始祖鳥和Veilance商務鳥哪個更值得入手”的投票下,你甚至感覺不到牛馬打工的辛苦和消費降級的存在,畢竟600多個投票里,有78%都選擇了更貴的“商鳥”。
當你正在疑惑,為什麼300元一張的“鳥卡”剛衝上熱搜,後腳就有人追起沒有LOGO的“商鳥”時,一股新的風潮已經來了——NO LOGO,正在成為一群人最時髦的LOGO。
“鳥卡”之所以被炒到百元,在於買它的人,要麼就是為了曬吊牌來炫耀,要麼是為了給灰產鏈上的“冒牌鳥”一個真認證,讓後者賣出好價錢。無論哪種動機,都源於人們對始祖鳥的品牌崇拜。
復旦大學消費行為實驗室監測數據顯示,始祖鳥消費者中,僅有38%的人是真正參與戶外運動,剩餘62%購買動機集中於“職場身份識別”和“圈層社交准入”。
我們的朋友大強在去年換新工作時,咬牙花幾千塊給自己買了件始祖鳥軟殼,就是因為看公司不少同事領導都在穿,覺得給自己配一件會“有面兒”——大強特意提到了始祖鳥的版型可以遮肚子,也從側面印證了他並不是平常會搞戶外運動的人。
這種“身份識別”會出現在很多消費行為里:有人愛前胸後背全是大LOGO的街頭潮牌,有人參加聚會要背印滿老花的LV包,還有人把lululemon的LOGO焊在全身上下每件衣服上,宣示著她是生活方式極其健康的super girl。
但對另一波人來說,追求LOGO早就過時了。
這波人最開始僅限於“老錢”圈,他們指的是祖祖輩輩都有錢、或者自己有錢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人。他們不屑於像“新錢一族”那樣急於向外界展示財富和地位,穿搭的要義是凸顯文化和品位,最重要就是把錢穿裡面,把簡約和低調露在外面。
HBO美劇《繼承之戰》就有個經典片段:傳媒大亨羅伊一家的中產女婿Tom為了融入家族,特意穿了件帶有顯眼LOGO的Moncler羽絨背心,反而遭到了小舅子的嘲笑。要知道那可是被稱為“羽皇”的義大利頂級奢侈羽絨服,但在日常穿著不顯山不露水的Loro Piana的羅伊一家看來,Tom像個用力過猛的暴發戶。
現實中也有不少這種穿衣低調的“老錢”。蘋果創始人賈伯斯標誌性的高領毛衣+牛仔褲是委託三宅一生為他專門設計的,Facebook創始人紮克伯格衣櫃里清一色的灰色NO LOGO T恤,來自靜奢代表、有“羊絨之王”之稱的Brunello Cucinelli。
但 “真·老錢”永遠是金字塔尖的一小波人,NO LOGO更廣範圍的流行,還在於全球經濟的變化——時尚是經濟的晴雨錶,當全球經濟形勢下行,人們對LOGO的狂熱也在逐漸消退。
當市場環境越來越不好,品牌採用低調NO LOGO的設計,反而幫它們鞏固了忠實消費者。這群人並非完全不彰顯身份,只是不想身份被不屬於自己圈層的人一眼看穿。他們希望通過NO LOGO的簡約設計,建立更隱秘的身份認同。這種認出“同道中人”的感覺,就像在一堆亂碼里看到了專屬於自己小團體的暗號。
而對消費者來說,全球政經環境的緊張,會讓他們用低調不張揚、毫不彰顯態度的設計保護自己。Vogue Business就在2025年的時尚預測中,強調了normcore(極簡休閒)的風潮,它指的就是一種平淡到無法歸類,以毫無特色為最大特色的風格。
於是“謹慎的時尚”到來了。
數位批發平臺 Joor 發現,“靜奢”、“老錢”、“隱形的財富”這些詞的在線搜索量正在飆升。零售商們在2023年向上游購買的、帶有LOGO的產品數量減少了22%,但主打NO LOGO、強調“低調奢華”的品牌在Joor上的订单和批发交易量却大幅增加。
為了應對潮流,拉夫勞倫正在把部分產品的馬球LOGO從胸前轉移到更不易被人察覺的袖口,Loewe給自己NO LOGO的產品標出了比有LOGO產品更高的價格,就連專攻“發瘋富家千金”的MiuMiu,也開始收斂過往出格的作風,把LOGO設計得更加低調。
包包無疑是更能體現時尚圈NO LOGO化的品類。
數字諮詢公司Lectra在2023年的一份報告中提到,奢侈品的皮具設計正在變得低調,NO LOGO、簡約風設計的包包正在成為主流。在小紅書上,“NO LOGO大牌包”已經有了14萬篇筆記,不斷博主發佈 “X款NO LOGO包分享”之類的筆記。
就連重新回春的Coach,軍功章也得分一半給NO LOGO。主打純色極簡設計,它的Brooklyn手袋在2024年Q4的Lyst熱門榜單中首次進入前五,Empire Carryall 則被視作是新時代的愛馬仕Birkin包。
消費者已經開始誇起了Coach的簡約范兒,有人提到,Coach的去LOGO是真好看,並希望“以後都按照這種感覺來”。
在NO LOGO中受益的品牌,Coach算一個,“商鳥”Veilance也算一個。後者近期公佈人事調整,委任了一批來自耐克、Vans、lululemon從業背景的高管,主管它的產品、品牌和創意,看上去似乎要在“商務休閒”上大幹特干一番。
也有更多年輕品牌,靠著創立以來的NO LOGO特性,聚攏了越來越多的消費者。
創立於2006年的The Row,第一款產品是件沒有任何LOGO和獨特設計,卻在面料和剪裁上下足功夫的白色T恤。即使這款產品售價比普通白T高出10倍,依然在市場上大獲成功。
如今The Row的多款皮具被王室和各類明星網紅高頻帶貨,它看不出明顯標識的Margaux手袋,則因為便攜百搭、實用能裝,在Lyst公佈的2023 年第四季度榜單中,擊敗了風頭正盛的MiuMiu和Prada,被視作愛馬仕Birkin包的平替,
有外媒統計,The Row 2024年銷售額在2.5億-3億美元左右,是十年前的20倍,運營利潤超過6000萬美元。而Chanel 擁有者Wertheimer 家族和歐萊雅繼承人 Francoise Bettencourt Meyers在24年聯合其他投資者收購了The Row的少數股份,交易估值為10億美元,這已經比它2013年的估值翻了10倍。可以說,The Row代表了NO LOGO品牌對LOGO盛行的反擊。
同樣因NO LOGO和簡約設計走紅的還有法國設計師品牌LEMAIRE,以及LVMH旗下的Loro Piana。
不少人可能拼不出LEMAIRE的發音,但多少會在韓國女明星金敏喜、金高銀的出街穿搭中看到過它素到不能再素的穿搭,或者在街上見過它的爆款產品牛角包。去年11月,LEMAIRE中國首店落地成都,據說門口的長隊里,就有不少人背著這款看不出LOGO、但能看出鬆弛感和高級感的包包。
至於Loro Piana,高凈值人群穿他家的羊絨製品已經是一種“老錢正確”,它的爆款包Extra Pocket更是一度火到斷貨,名模Gigi、小KK都帶著它出去度過假、出席過活動。
在國內,即使並非富裕人群,厭倦了大LOGO的人們也在尋找他們的NO LOGO產品。
最近本土時尚圈有個話題是“衝進千元的國產女包”,講的是過去人們印象里幾百塊的國產包包,已經賣到了上千元的價位,並成為知識女性的“奢侈包平替”,其中最有代表的是創立於2013年的山下有松。
這個品牌首次破圈,大概要追溯到董潔的帶貨。它之後又與吳彥姝、詠梅、高圓圓、文琪等看似和“張揚”沾不上邊的女星合作,產品本身則設計簡練、有質感。儘管部分人會質疑它的包袋款式有“致敬”國外品牌的影子,但憑藉簡約低調的勁兒,它在上海淮海中路的門店每天都有不少客人。
創立於2018年的nice rice也在都市男裝里闖出了一番名堂。它不是海瀾之家那種五顏六色的男人衣櫃,不像比音勒芬那麼硬拗“縣城叔圈”高端形象,也不走迪桑特始祖鳥的戶外性能風,講究的就是極簡、去LOGO設計。
據說nice rice在創立之初就明確了要推崇“NO LOGO簡約美學”,讓消費者擺脫品牌定義,展現個人風格。從其天貓旗艦店看,它的產品多為基礎款,顏色也以黑白灰和大地色系為主。更難能可貴的是,它一兩百元一件的T恤,不過千元的外套,讓錢袋子緊巴巴的普通人,也有了NO LOGO的選擇。
截至2024年,線上起家的nice rice在全國已經有擁有11家直營門店,並計劃未來將店鋪拓展到三四十家。
《製造消費者》的作者安東尼·加盧佐曾表示,消費行為看上去是人們選擇商品,但實際上是消費者在服從一種集體社會邏輯,他們“被符號牽著鼻子走,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守住所屬的階級,必須遵守這門消費法則”。而NO LOGO的興起,可能正是一小波人在帶頭打破這種法則。
只不過,真要全心全意加入NO LOGO風潮,也是要做一番努力的。
當我們告訴大強商鳥正在流行時,他看了看價格,說自己要想想為什麼還要再花更貴的價錢,買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穿了鳥的衣服。
至於品牌,想要在表面上做到NO LOGO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像上述已經跑出來的NO LOGO品牌一樣,學會拿捏低調的配色、舒適的面料和簡約的剪裁。畢竟這種代表質感和體驗的東西,才是NO LOGO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