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廈門日報
水靜
景德鎮廢棄瓷窯的土牆根泛著青瓷殘片的幽光,那個倒春寒的黎明,裹在褪色羽絨服里的我蜷縮如未開的花苞。人生低谷期的寒氣滲入骨髓時,守窯老人遞來半截草繩:“把噩夢系在結香枝上,晦氣便散了。”從此這款名為“夢花”,也叫“結香”的植物,成了我在暗夜裡的引燈人。
有一年春節回浙江老家,在江南深巷,聽鄰家阿婆絮叨:“自然結多則年景豐,花曬干配陳皮,可比安神香靈驗。”於是,除夕守夜時,在二哥的老宅旁,我斫下凝著霜意的枝條帶到廈門,供於粗陶淨瓶,看它如何在鋼筋水泥的都市裡將苦澀焙成香。
後來,到三明考察中草藥種植基地,時年85歲的全國勞模王源楠聽說我對結香情有獨鍾,於是在陽光明媚、雨水充沛的春分節氣,他選擇萬壽岩古人類遺址旁的萬壽岩藥用植物園最恰當的位置,特意為我種下一株結香,並立了一塊木牌:“草木結香 萬壽結緣”。《本草拾遺》載“結香可安五臟,和心志”,王老撫著新栽的樹苗笑道:“這株能入藥的,是你的執念。”此後的日子,只要去三明,我第一時間便去看望他和它。
多年後,當雪峰崇聖禪寺的晨鐘蕩開霧靄,飛簷正將最後一滴夜露傾入青石凹槽,紅牆外幾株結香虯枝橫斜,鵝黃花苞如墜落的星群在虯枝間流轉。那些被晨霧涇濕的枝條,恍若老僧以香篆寫就的偈語——世人總愛詠梅骨櫻雲,卻不知這尋常草木正以暗香丈量古剎晨昏,將“一即一切”的禪機織進每道年輪。
見簷角結香在雪夜裡爆出滿樹星子的時刻,八百公裡外萬壽岩的新苗正在凍土下沉眠,而禪寺古樹年輪里封存的某個繩結,突然滲出琥珀色的香。古剎沉檀、陳皮藥香、瓷土冷香,幾十個春秋竟被一株草木煉成了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