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麻雀嘰嘰喳喳鬧著,廚房的紗簾被晨風掀起一角,媳婦兒正蹲在菜筐前挑菠菜。要說這菠菜啊,還是開春頭茬最水靈,根上沾著泥巴,葉子綠得能掐出水。她總說:"菜市場東頭王嬸家的菠菜最實誠,說是自家大棚種的,你看這紅根兒多鮮亮。"去年我出差那會兒,她跟隔壁張大姐學了個新招,用菠菜汁和面烙餅,結果把面盆染得像翡翠似的,閨女放學回來直嚷著要吃"綠寶石餅"。
案板上碼著三個土雞蛋,蛋殼上還粘著稻草屑。媳婦兒邊打雞蛋邊念叨:"上回用超市買的洋雞蛋,攤出來的餅顏色寡淡,還是得托鄉下二舅捎來的笨雞蛋香。"她手腕子一抖,蛋液滑進青花瓷碗裡,金燦燦的蛋黃浮在蛋清上,跟小太陽似的。麵粉是昨兒新拆的,特意留著面缸底那層細雪似的精粉,說是筋道足。這會兒她正往麵盆裡篩面,白霧似的麵粉簌簌往下落,窗格子透進來的陽光裡,能看見細小的麵粉粒在跳舞。
要說這菠菜雞蛋餅的來歷,還是媳婦兒從她姥姥那兒改良的。老太太當年在國營食堂掌勺,拿手的就是各種麵食。前些年她回去探親,蹲灶台邊看老太太攤餅,回來就琢磨著把菠菜揉進麵糊里。頭兩次不是麵糊太稀就是菜葉子切太碎,攤出來的餅軟塌塌不成型,氣得她把鍋鏟往水池裡一扔:"還就不信治不服這口鍋!"後來特意跑了趟老字型大小早點鋪,跟掌勺師傅遞了兩包煙,才學明白面水比例的門道。
面盆裡倒進涼水,媳婦兒拿筷子順時針攪和,手腕子轉得跟鐘擺似的穩當。"你看這麵糊得攪到能掛筷子,跟優酪乳的稠薄差不多。"她說著往盆裡甩了把鹽花兒,鹽粒子落進麵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焯過水的菠菜攥成拳頭大的綠團子,案板上刀光閃幾下就變成碎末,混進麵糊里像翡翠撒進了牛奶河。蛋液"嘩啦"傾入面盆的瞬間,她突然"哎呀"一聲:"忘擱香油了!"轉身從櫥櫃深處摸出個褐色小瓷瓶,瓶口對著盆沿輕輕一點,頓時滿屋都是芝麻香。
鐵鍋燒得冒青煙,媳婦兒拎著油壺繞鍋邊淋了一圈。熱油觸到鍋面"滋啦"炸響,她舀起麵糊往鍋裡一傾,手腕子順勢轉了兩圈,麵糊就乖乖攤成個圓月亮。這手法是她偷師早點攤練出來的,當初在家拿不粘鍋練了半個月,有天突然開竅:"原來得讓鍋吃透油,跟人處朋友似的,得先混熟了!"鍋里的餅邊兒漸漸翹起金黃裙邊,她抄起鍋鏟"啪"地一顛,餅在空中翻了個身,露出烙得焦黃的那面,跟秋收的麥田一個顏色。
最要緊的是火候把握。媳婦兒把灶火調得跟燭光似的溫柔:"火大了底下糊了上面還生著,得用文火慢慢烘。"說著用鏟子尖兒挑開餅邊查看成色,那專注勁兒跟老中醫號脈似的。去年臘月鄰居家小媳婦來學藝,攤出來的餅不是破洞就是夾生,媳婦兒瞄一眼灶膛就笑:"你這是燒炕呢?烙餅得用餘溫烘著,跟養孩子似的急不得。"
餅出鍋時帶著細密的氣泡孔,媳婦兒順手揪了塊邊角料塞我嘴裏。外皮酥得掉渣,裡頭嫩得能抿出菠菜汁,雞蛋香混著芝麻油直往鼻子里鑽。閨女聞著香味兒從被窩裡鑽出來,頂著雞窩頭就往廚房衝,伸手就要抓剛出鍋的餅,被她娘用筷子敲了手背:"小馋貓,等晾晾再吃,仔細燙了舌頭!"晨光里娘倆圍著灶台嘰嘰喳喳喳,鍋里的餅摞得老高,春天的暖意就這麼順著飯香鑽進人心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