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五年(1407年)的潮聲穿越六百載春秋,在湛江特呈島的紅樹林與鹽田遺跡間迴響。當明朝大儒解縉以“峰濯滄溟應鬥魁”定格這座海島的靈秀時,他或許未曾料到,那些與漁夫烹茶、觀鹽工勞作的日常,會成為後世解碼特呈島文化基因的密鑰。乙巳年初春,羊城晚報記者沿著《題特呈山溫通閣》的詩行,在漁人碼頭畔的平樂古渡濤聲與冼夫人廟的香火中,重構一場跨越時空的文化對話。
平樂渡與漁人碼頭
濤聲里的古今疊影
站在霞山漁人碼頭的觀景平臺,湛江灣的鹹澀海風裹挾著歷史縱深撲面而來。六百年前,解縉正是從此地東側的古渡——平樂渡口登舟,望見隔海特呈島“山色特呈”的奇景,留下“風送潮聲平樂去”的絕唱。如今,承載著平樂渡基因的漁人碼頭(平樂渡往西數公里)已蛻變為國家級定點上岸漁港,歐式建築群與百年漁港肌理共生,形成獨特的濱海文旅地標。曾經為特呈島門戶的平樂渡,如今雖仍舟楫往來,但昔日直抵島嶼的航線已融入歷史。商旅熙攘的盛景,則通過漁人碼頭的千帆競發得以賡續:日間漁獲交易延續著“清明上河圖”式的市井生機,入夜流光溢彩的海鮮排檔則勾勒出國際化的濱海風情。當現代遊艇與古法漁船在避風塘共泊,歷史與當下的對話在潮漲潮落間悄然展開——遊客在此登船追尋解縉足跡時,踏出的既是邁向特呈島的第一步,亦是跨越六百年的文化步履。
從茂暉鹽場到紅樹林
穿越時空的文化轉譯
循著解縉登島的東行路線,茂暉鹽場舊址靜卧於現代漁船停泊區旁。那些被歲月侵蝕的曬鹽石槽,仍鐫刻著“火煙光起鹽田熟”的勞動史詩。駐足殘存的灶台前,彷彿可見永樂年間場景:赤膊鹽工將鹵水傾入鐵鍋,木鏟翻飛間白鹽如雪結晶;青衫文士執筆凝望,將“萬灶煙浮蒼靄外”的壯闊圖景凝成詩行。如今,落日將歸航漁船的桅影投射在古鹽槽上,恰似歷史長卷的蒙太奇——解縉當年記錄的不僅是鹽田盛景,更是嶺南海洋文明的微觀樣本。
在雷州灣的碧波之上,特呈島猶如鑲嵌在翡翠中的明珠,被綿延百畝的紅樹林溫柔環抱。島上,百年紅海欖群落構築起雙重文明屏障:虯結根系抵禦著南海風浪,層疊枝葉蔭庇著文化記憶。解縉在此與漁民汲水烹茶時,或許正是某棵古樹的搖曳身姿,催生他揮毫寫下“峰濯滄溟應鬥魁”的傳世詩句。如今,特呈島3.6平方公里的生態綠洲中,“紅海欖精神”完成從生存哲學到文化符號的昇華:遊客觸摸的不僅是滄桑樹皮,更是島民避戰亂、食紅樹果的集體記憶。當海風掠過林間,六百年前文士與漁民的對話,仍在枝葉摩挲聲中隱約可聞。
詩路未央潮生不息
古今交融續寫新篇
深藏在紅樹林腹地的明代古井,曾見證中原文明與海洋信仰的歷史性邂逅。解縉在此與鹽工閒談時,井水不僅倒映著翰林學士的身影,更折射出冼夫人信仰的獨特光芒。
從平樂渡的初次相見,到紅樹林的依依惜別,解縉的詩意漫遊在特呈島催生出獨特的文化生態。如今,島民以創意接續六百年文脈:鹽田遺址變身詩歌步道,古渡碼頭交融歐陸風情,民宿群落懸掛解縉詩匾。這條文化路線不僅是歷史記憶的復甦,更是一場永不停歇的文明實驗——當現代旅人的鏡頭對準明朝詩行刻錄的座標,特呈島正以紅樹林的韌性、冼夫人廟的虔敬,續寫著屬於海洋文明的“新嶺南詩篇”。
文 | 記者 余勝容 實習生 蘇文苑 龐沛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