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齊魯晚報
□荊培青
在蘇轼離開密州九百多年以後,一個春暖花開的中午,我驅車來到古密州治所所在地,也就是現在的諸城市,登上了被蘇學界譽為“天下第一台”的超然台。
蘇轼的到來,讓密州古城擁有了超然台。現在的超然台,處在城市的中心,是2007年在原址邊重建的,高大有氣勢,是展示和研究蘇轼在密州工作、生活、文學創作等活動的重要場所。
時間回溯到宋熙寧七年,蘇轼從杭州來到山東密州任知州,在近一年卓有成效的地方治理后,開始修葺一處殘破的土台,土台是北魏時期建造的,位於州所西北的一段城牆上,修好后,蘇轼“時相與登覽,放意肆志焉”。
此土台原無名字,蘇轼寫信請其弟蘇轍命名,知兄莫若弟,蘇轍就寫了一篇《超然台賦》作為回信,序文中說:“天下之士,奔走於是非之場,浮沉於榮辱之海,囂然盡力而忘反,亦莫自知也。而達者哀之。二者非以其超然不累於物故邪?老子曰:‘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嘗試以‘超然’命之,可乎?”老子說過,即使身處繁華的景象,也可以選擇一種閒適的生活態度,保持內心的超然。蘇轼欣然,親筆在台上題寫了“超然台”三個大字。
蘇轼果然是“超然”的。他在隨後的《超然台記》一文中寫道:“余自錢塘移守膠西,釋舟楫之安,而服車馬之勞;去雕牆之美,而蔽採椽之居;背湖山之觀,而適桑麻之野。始至之日,歲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廚索然,日食杞菊。”從歌舞升平、繁華之地的杭州,來到了條件艱苦的密州,他說自己是快樂的,不信你看我現在面腴體豐,頭髮白的都變黑了。我為啥這樣?是因為自己“蓋游於物之外也”,我超然於物外,不為追求物質的享用所累,這就是快樂的源泉。這確實就是蘇轼!
蘇轼只能是“超然”的。蘇轼生性放達,為人率真,仕途的坎坷與懷才不得施展的人生際遇,只能讓這個“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的理想青年,以曠達超然的思想來自我安慰。
不管主動還是被動,蘇轼在密州創作了大量的文學作品。這裡他主政一方,在有限的職責範圍內展示了自己的理想抱負,頗有政績,為當地民眾所稱讚。同時地域、民風、政治經濟和人生際遇也觸發了他的深度思考,他的思想也在轉變,這些都成為他文學創作的源泉和動機。據統計,在密州期間,蘇轼創作詩127首、詞21首,文章寫了64篇,從“春未老,風細柳斜斜”的婉約,寫到“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豪放,題材更寬廣,風格有了變化,是蘇轼文學創作的轉型、成熟、巔峰期,也是思想認識的形成期。所有這些,或許都是因為有了一座“超然台”。
毋庸置疑,超然台的建成,成為蘇轼在密州的重要精神家園和文學創作活動場所。在這裡或矚目遠眺,或舉杯邀月,或文友唱和,他發出了“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的慨歎,表明瞭“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的態度;在這裡他“把酒問青天”,寫出了被譽為“千古第一中秋詞”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以極富浪漫主義的色彩表達了對親人的思念;在這裡他悼念亡妻,寫出了“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詞句,淒美的語言包含著深摯的情感。在這裡,他創作出了許多閃耀千古的名篇,超然台也因此成為密州一張耀眼的名片,也成為北宋時代的文學高地。
我逡巡在超然臺上,看見有大量的詩詞文章、墨蹟刻石,除了蘇轼本人創作的,其餘都是後人來此瞻仰、憑吊蘇轼所寫的詩文,內里充滿著對他的敬仰和讚美之情。我看著遠處,回想他在這裡滅蝗緝盜、祈雨常山、興修霚泉、築堤扶淇、收養棄嬰的政績,品味他興教化、文載道、詩詞明志賦情的闊大情懷。我走下超然台,回望著“超然台”三個大字,心想:那時蘇軾站在超然臺上,應該也一定是他的高光時刻。
(本文作者為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