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韭菜剛冒尖兒,媳婦從菜市場拎回兩斤老豆腐,說是要炸一鍋外酥裡嫩的豆腐丸子。這菜在我們家可是有講究的——她娘家在山東菏澤,逢年過節炸丸子能堆滿笸籮。去年清明我頭回嘗到她炸的豆腐丸子,外皮酥得掉渣,裡頭軟乎得能抿出豆腐香,連挑食的閨女都能一口氣吃五六個。今兒我特意蹲在廚房門口偷師,看她怎麼用最普通的麵粉玉米麵,捯飭出這接地氣的美味。
要說這豆腐丸子,媳婦說她姥姥那輩就會做。以前農村辦紅白事,掌勺師傅總要在柴火灶邊支口大鐵鍋,把豆腐捏碎了摻上雜糧面,既能頂飽又不費錢。現在的配料講究些,得選石膏點的老豆腐,水分少成型好。韭菜是春天剛割的頭茬,細嫩不出湯。麵粉和玉米麵按她娘家秘方得三比一摻和,這樣炸出來的丸子既有小麥香,又帶著玉米的甜氣。對了,千萬別用現成的五香粉,媳婦說那是“懶人調料”,非得自己拿石臼子碾花椒茴香才夠味。
頭一步得把豆腐捏得稀碎,這活兒看著簡單,門道都在手上。媳婦把豆腐擱盆裡,雙手像揉麵團似的來回抓,邊抓邊念叨:“得捏到豆腐絲都纏在一起,跟蜘蛛網似的掛手才行。”這時候閨女偷偷摸摸想抓把豆腐渣吃,被她一巴掌拍開:“生豆腐吃多了拉肚子!”接著把切得細碎的韭菜末拌進去,綠瑩瑩的煞是好看。
麵粉玉米麵得慢慢往裡抖,像給豆腐穿衣裳。媳婦抄起筷子邊攪邊轉盆,動作跟打太極似的:“得順著一個方向攪,不然麵疙瘩欺生。”攪到糊糊能掛在筷子上不掉,這火候就成了。最逗的是試鹹淡,她非讓我舔生麵糊,說是老輩傳下來的規矩,結果鹹得我灌了半壺茶,她倒笑得直不起腰。
油鍋燒到六成熱有講究,媳婦教我看鍋沿冒青煙,拿根幹筷子插進去,周圍冒小泡泡就正好。捏丸子這手藝我可學不來,她左手虎口一擠,右手勺子一刮,圓滾滾的丸子撲通下鍋,活像跳水的小鴨子。第一鍋總要炸老點,說是給灶王爺上供,其實都被我蘸著辣椒面偷吃了。
炸丸子最怕兩件事:油溫不穩和亂翻動。有回我逞能幫忙,火開得太大,丸子外面焦黑裡頭還是生的,媳婦說我“炸了一鍋煤球”。她教的小竅門是用中火,丸子下鍋先別急著扒拉,等定型了再用漏勺輕輕推。還有個絕活是“聽聲辨油溫”,剛下鍋時是悶響,等到滋滋聲變脆就得趕緊撈,這時候的丸子金黃酥脆,放涼了也不會塌。
和麵比例更是馬虎不得,去年用純麵粉試過,炸出來硬得能砸核桃。玉米麵多了又容易散,三勺白面配一勺黃面,就像給丸子穿了層酥脆的鎧甲。媳婦說要是麵糊太稀,可以撒把饅頭渣救急,這招是她跟早市炸油條的老王頭偷學的,別說,吸了油的饅頭渣比肉還香。
一笸箩丸子炸好,廚房裡飄著混了豆香和椒鹽的熱乎氣。媳婦撩起圍裙擦擦手,抓幾個剛出鍋的塞我嘴裏,燙得我直跺腳。這味道讓我想起小時候過年,街坊四鄰互相送吃食的光景。昨兒對門李嬸聞著香味來串門,媳婦裝了一碗讓她帶走,回來跟我說:“春天吃豆腐丸子,要的就是這份熱熱鬧鬧的人情味。”這會兒窗外飄著毛毛雨,屋裡丸子配小米粥,咬一口酥脆,喝一口暖胃,春天的寒氣就這麼被油鍋裡滾出的煙火氣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