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鼓樓東大街的煙火巷陌間,一座覆蓋明黃琉璃瓦的小廟,更是成了當代年輕人“求暴富”的賽博許願池。倘若雍正穿越而來,會不會感慨自己曾經的“黃瓦行銷”,竟在數百年後又孵化出新的“祈福經濟”。
2024年12月21日,位於北京南鑼鼓巷附近的黃瓦財神廟對外開放,需要網上預約,開放時間9:00am—5:30pm。
寺廟很小,不到五分鐘就可以逛完。進殿之前,殿的兩側寫著:殿中抱拳為有敬則發,殿中拍照為不敬則漏。因為擔心漏財,幾乎每個人都自覺收起手機。
進殿之後,一位身著道士服的男人,站在右側提醒香客抱拳,實在搞不懂,他還會左手抱右手做示範。財神殿出門右轉,是一處很小的拍照區,分別設有增福和接財兩個拍照點,上面擺著巨大的金元寶可供拍照。
再往前走,是黃瓦增福造辦處,裡面就是各種文創產品,各種金元寶、財神畫像擺件、手串,最便宜的是“帶財水”,售價9.8元。
結帳的時候身穿道服的小哥會跟你講一句,“你好,咱們這是9.8元的帶財水,寓意:就要發,祝您發!”
(圖/李葵 攝)
黃瓦財神廟
曾是雍正治癒奪嫡焦慮的“樹洞”
關於黃瓦財神廟的始建年代,北平廟宇調查資料彙編標註其為康熙年間建成,而有些文物普查檔案卻寫著:“疑似明萬曆年間”。
雍正皇帝尚為雍親王時,其府邸(今雍和宮)距此廟僅2公里,其與黃瓦財神廟的淵源,堪稱清代最著名的“許願還願”案例。
據傳,當胤禛還是雍親王時,每日從上朝路線必經的鼓樓東大街小廟前經過。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座灰撲撲的財神廟,成了他奪嫡焦慮的“樹洞”——完全可以腦補出這樣的畫面——雍正雙手抱拳,口中念道:“趙西元帥,若助我登基,定重修廟宇,塑金身報恩!”
彼時康熙九子奪嫡局勢膠著,胤禛既非長子,又無赫赫戰功,只得借“神助攻”尋求心理慰藉,倘若將這種“皇家職場晉陞焦慮”投射到信仰中,頗具幾分現代人轉發錦鯉的既視感。
(圖/李葵 攝)
雍正登基後,果然兌現諾言重修小廟,但耐人尋味的是,他並未擴建廟宇規模,而是做了一件“面子工程”——將灰瓦換成皇家專屬的黃琉璃瓦。
雍正這一操作堪稱“四兩撥千斤”,畢竟黃瓦是皇家身份的最高認證,他這樣搞,如同給財神頒發“御用執照”。不僅還了願,還彰顯出所謂的“君權神授”。
試著想像這樣一副畫面,雍正元年深冬,新帝的仪仗踏碎帽儿胡同积雪,當養心殿造辦處的匠人們正在拆除財神廟的青灰筒瓦時,新燒制的明黃琉璃正在雪地里灼灼生輝。此後,民間因此產生“天子借財神聚龍氣”的附會傳說,而廟宇的“黃瓦”則成為皇權加持的不二視覺符號。在灰瓦民居中突兀矗立的黃瓦建築,猶如一枚“雍正製造”的視覺勳章。
(圖/李葵 攝)
如今,在北京鼓樓東大街的煙火巷陌間,一座覆蓋明黃琉璃瓦的小廟,更是成了當代年輕人“求暴富”的賽博許願池。文創店裡“元寶”“暴富咖啡”“黃金元寶雪糕”等產品十分暢銷。
這讓人不禁莞爾,倘若雍正穿越而來,會不會感慨自己曾經的“黃瓦行銷”,竟在數百年後又孵化出新的“祈福經濟”。從“邊緣皇子”逆襲成“卷王之王”的權力密碼,從灰瓦到黃瓦,從香燭到拿鐵,變的是媒介形態,不變的是人類對財富與權力的永恆追逐。
而雍正的動機,早已融入琉璃瓦的釉色里——那抹明黃,既是帝王心術的殘影,也是凡塵慾望的鏡像。
這代年輕人
正在把財神爺變成996打工人
從明代商賈跪求財神趙公明,護佑貨船平安,到如今年輕人用電子木魚積攢“賽博功德”,當掃碼支付的“叮咚”聲與寺廟的木魚聲共振,寺廟的香火始終映照著中國人對財富的集體想像。
說到拜財神,當代年輕人可比古人熱衷多了,社交媒體上,到處都是類似於“轉發這條錦鯉,明天就能暴富”的變體表達。你問他們為什麼信這些?他們會告訴你,“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拜一拜又不花錢,萬一靈驗了呢?
(圖/李葵 攝)
當代年輕人正以“電子功德”“AI許願”“暴富內卷”等硬核操作,將財神爺逼成全天候待命的超級客服——從趙公明的黑虎坐騎,到范蠡的聚寶盆,統統被改裝成24小時響鈴的工位呼叫器。
倘若天庭真的存在人力資源部,財神的工時報表恐怕早已爆表:全球80億人的暴富需求,每天500億次電子木魚敲擊量,外加元宇宙寺廟的NFT香火訂單……
這代年輕人正在把財神爺逼成996社畜,我甚至可以想像出這樣的畫面,當某位財神爺盯著天庭OA系統裡999+的未讀祈願,默默把個性簽名改成:“本神已開啟消息免打擾。”
一直以來,財神爺在中國文化里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不像其他神仙那樣高高在上,反而十分接地氣,形象上十分親民,笑眯眯的,手裡還拿著個金元寶。此外,財神爺的“業務範圍”也很廣,譬如武財神關公、文財神比干……財神爺不僅可以保佑發財,還可以保平安、驅邪避災,簡直是全能型選手。
財神分五路,分別對應五行:金、木、水、火、土,每路的財神都有不同的象徵,五路財神,各有各的脾氣、各有各的專長。這樣看來,財神本亦是高度專業化的“職場精英”,諸如:趙公明專司金銀調度,范蠡主攻商業智慧,關羽把關商業倫理……
(圖/李葵 攝)
在當代年輕人狂轟亂炸的需求下,財神似乎正在被迫成為“全能型打工人”——既要幫00後實現“奶茶自由”,又要給股民推送牛市信號,甚至得兼職處理“考上編製再還願”的期權協定。
在階層流動的窄門前,年輕人左手簽文,右手申論,試圖破解命運的密碼,一邊在財神廟轉發鑲金邊表情包,一邊狂刷公務員考題。信仰與現實的碰撞,似乎道盡了年輕人對不確定未來的雙重寄託,畢竟拜神像的香火與刷題的筆尖,燃燒的是同一份焦慮——廟堂之上求心安,廟堂之外搏生存。
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拜財神是一個“概率遊戲”,就跟買彩票差不多。但求神別忘了求己,畢竟三分靠玄學,七分靠打拼。成年人的世界,浪漫主義是止痛藥,現實主義是手術刀,如果說轉發錦鯉是向命運撒嬌,那麼狂刷行測便是向規則臣服,撒嬌未必有用,臣服未必可恥,自洽就行。
編輯 尤蕾
校對 遇見
運營 馬社力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