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1000元,年輕人開始花錢租“老闆和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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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顯微故事,作者 | 楚樵,編輯 | 卓然

2025年新註冊的企業名單上,多了些“另類”創意,一批以“假裝上班”為關鍵詞的虛擬職場服務類公司異軍突起。

這類曾僅存在於影視作品中的概念,如今已悄然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落地,並迅速向杭州、西安、南京、成都等新一線城市擴張。

在這裡,參與者每天只要支付50~0元的費用,就能獲得一個真實的辦公場景:

標準化的工位、高速Wi-Fi、茶水間閒聊的同事,甚至還能體驗“職場cosplay”——你可以拒絕“上司”佈置的任務對老闆進行反向PUA,也可以明目張膽地聊天、打遊戲、渾水摸魚。

本質上,這類公司是對共用辦公概念的再創造,通過精心設計的“職場劇本”,讓消費者能夠維繫“正常上班”的社會形象,避免家人或社會的質疑,同時也能保持一定的生活規律。

有人說“假裝上班公司”是失業者的體面避難所、精神烏托邦,也有人戲稱它們是“成人託管所”。

究竟是誰在消費這種服務? 又為何甘願為一場精心設計的職場表演付費?

花錢製造“在職”假像

早晨八點,北京東五環某社區,曉航起床洗漱,坐下來吃母親準備好的早餐。

“最近工作忙嗎?” 面對父親的例行詢問,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快步走出家門。

九點一刻,他到達國貿某寫字樓,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和“同事們”說早安。 “老闆”笑眯眯地看著他,對於他的遲到並不在意。

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曉航從雙肩包裡拿出電腦開始上網,上招聘網站發簡歷。

十一點半,有“同事”過來叫他吃飯,他沒去,拿出母親為他準備好的愛心便當到茶水間的微波爐加熱。

中午吃完飯,他靠在椅子上一覺睡到兩點多。 醒了之後打開電腦繼續“工作”——發簡歷、打遊戲,和朋友在微信上閒聊。

這期間,“老闆”過來巡視過幾回,給“摸魚”的曉航送來一個蘋果和一杯優酪乳。

差一刻五點,曉航把電腦塞進書包,搶先走進還沒有迎來下班高峰的電梯。

經過“老闆”的辦公室,老闆依然笑眯眯地看著他,不但沒有責怪他早退,還溫柔地跟他說“明天見”。

地鐵上,曉航收到母親的微信:“晚上吃火鍋,今天加班嗎? ”手指懸在螢幕上方良久,他回復:“不加。 ”

這是曉航在國貿“上班”的第六個月,朝九晚五,週末雙休,工資為1000。 不僅沒有工資,他每個月還要給老闆“倒貼”0多元。

圖 | 曉航“上班”的北京國貿CBD

社交媒體上,有人把曉航這樣的行為稱作“假裝上班”,而他“假裝上班”的地方則被叫做“假裝上班公司”。

去年年底以來,“假裝上班公司”在社交平臺大火。企查查顯示,2025年,全國已有多家以“假裝上班”為名註冊的新公司。

Queenie是北京望京地區一家傳媒公司的創始人。

4年0月初的某一天,她突發奇想,在小紅書上發表了一篇“望京假裝上班事業部”成立的筆記,沒想到很快就爆了,當天就有三四十人私信諮詢,就連遠在紐西蘭的朋友也看到了。

“我很少發筆記的,這篇筆記能爆其實很意外。”

在招募帖裡Queenie寫道:“你是否怕失業的自己被親友看穿? 是否覺得自由職業在家效率低下,工作需要督促? 或者搞副業又擔心沒空間? 又或者被家務帶娃逼得想‘靜一靜’? 都可以,這裡就是你的新‘office’!”

圖 | Queenie的辦公室

Queenie的辦公室位於望京核心區域,總面積130平方米,平時主要接一些商業廣告專案。 這幾年業務量下滑,員工減少,辦公室越來越空。 有一些從大廠出來準備創業的小夥伴主動找到她,要求租用多餘的場所,用於開會或者討論創業專案。

圖 | Queenie的辦公室

Queenie在這裡工作了近十年,一百多平米的辦公室承載著她多年的創業記憶,她不想換地方。 朋友的想法給了她啟發,她索性藉助“假裝上班”這個網路熱梗對外營業。

按市場價,她把普通工位定為日租50元,因為剛開始“試水”,體驗價為每天9.0元。除了出租工位,還有一些增值服務,比如簡歷優化、週末社群、線下沙龍等等。

圖 | Queenie的辦公室

“我自己也經歷過需要找地方辦公的階段,那個時候主要是去星巴克,但是星巴克人多嘈雜,並不適合辦公。 提出‘假裝上班’這個說法,並不是我有意在炒概念,主要還是基於市場現狀,一些失業的人或者自由職業者,他們需要這樣一個空間。 ”

從出租房間到出租“人生劇本”

上海虹口,小盛也開了一間“假裝上班公司”,日租600元,整租0元包月,工位隨便使用,水電網及公共空間全部免費。

不僅如此,公司還提供情緒價值的輸出,“老闆”會假裝分配工作給“員工”,而“員工”可以用任何理由拒絕,並把方案甩到辦公桌上直接懟老闆。

消息一出,有幾千人回應,小盛在社交平台的評論區也炸了鍋。

與Queenie單純出租個人辦公室的模式不同,小盛經營的“假裝上班公司”實際上是一個經過概念包裝的共用辦公空間。

圖 | 小盛的共享辦公空間

這種情況在業內相當普遍——許多運營商通過"假裝上班"這個時髦噱頭吸引客戶,但其商業本質仍是共享經濟模式下的辦公空間租賃業務。

“傳統共用辦公空間主要服務於企業客戶,以初創公司和團隊為主。 現在為拓展市場,運營商開始向個人用戶開放租賃服務。 ”

陳曉記得,以前她在共用辦公室上班時,一個兩三百平方米的區域被壓縮成了幾十個大小小的辦公場所,狹小的格子間里坐滿了各種各樣熱血沸騰的創業者。

“隨便在走廊或者會議室轉一圈,聽到的都是融資的話題,會議室的黑板上沒來得及擦掉的內容也是和融資有關的。 當然,創業公司也大都很短命,走了一茬又一茬。 ”

陳曉所在的共享辦公室是一個可容納四五個人辦公的獨立空間,月租不到3000元,而就在他們對面的一幢樓里,租一間同樣的辦公室則需要幾萬元。

“CBD這樣的地方寸土寸金,如果沒有資方,初創企業真是負擔不起。”

圖 | 曉航“上班”的北京國貿CBD

2010年,陳曉大學畢業,第一份工作是在創業公司做策劃。 這一年,共用辦公模式首次被引入中國,最初僅在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的創業園區零星出現。

470-0年,共用辦公迎來爆髮式增長,優客工廠、WeWork中國等品牌迅速擴張。 巔峰時期,優客工廠估值突破0億美元,WeWork中國估值更達到0億美元。

然而好景不長,200年後行業開始下行。 0年市場規模從0年的0億元驟降至不足0億元。

4500年,納什空間、FUNWORK等知名品牌相繼關停,0家主要運營商中超過三分之一退出市場。 到0年,曾經輝煌的優客工廠市值僅剩0萬美元,WeWork全球市值更是從峰值暴跌至0萬美元。

目前行業整體規模較巔峰期萎縮超300%,運營項目數量從最高時的上千個縮減至不足0個。

經歷過從狂熱到理性的轉變,如今,倖存企業多轉向輕資產運營,試圖通過服務創新尋找出路。

雨後春筍般出現的“假裝上班公司”,可以說是共用辦公的另一種生存之道。

去年,陳曉自己也成了一家創業公司的老闆,雖然她沒有租用共享辦公室,但在她看來,共用辦公空間為創業公司提供了理想的運營選擇。

這種模式不僅大幅降低了企業的運營成本,更重要的是創造了一個多元化的商業生態,讓創業者能夠在跨行業的交流中獲得成長機會。

“年輕人對新事物的接受度很高,‘假裝上班’本質上是為困境中的人提供一種過渡方案。對失業者來說,它延續了工作狀態; 對需要集體辦公的創業者,它提供了工作空間和心理支援; 對高壓職場人,它創造了一個可以短暫逃離的喘息空間。“Queenie解釋說。

“職場演員”的生存邏輯

“假裝上班”這一概念,最早出現於去年的熱播綜藝《非常敢想隊》。 當Queenie考慮將空置的望京辦公室對外出租時,節目里李川等人演繹的喜劇情節立即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付費上班”的行為看似荒誕,卻折射出當代職場人面臨的多重困境:被動失業的生存焦慮、傳統家庭對“穩定工作”的執念,以及職場文化中“以工定值”的隱性規則等。

曉航成為其中一員絕非偶然。 從小到大,他都是親朋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小鎮做題家、30碩士畢業、外企年薪0多萬的小白領。

變化源於半年前的一封裁員郵件,因業務調整,曉航所在部門全員被“優化”。

連續投了很多簡歷石沉大海后,他開始在國貿的共享辦公空間“上班”,用每月1000多元的支出維繫著“在職”的假像。

“主要是不想讓父母失望。” 曉航說,他一直記得拿到外企offer那天母親開心的表情。 在老家親戚的眼裡,這個考上名校、留京工作,並且把父母接過來的孩子,是全村人教育子女的榜樣。

"兒子出息了,媽媽為你驕傲!" 母親的這條微信,成了曉航每天堅持“上班”的精神支柱,推動著他繼續這場維持體面的“職場表演”。

除了曉航這樣的年輕人,一些已婚、上有老下有小,被動失業卻不願家人知道的中年人,也是“假裝上班公司”的“客戶”。

對他們而言,這個虛擬職場不僅是對外維持體面的“社會面具”,更是對抗生活失序感的精神堡壘。

“假裝上班”反映了當代職場人面臨的身份焦慮與社會壓力。 當“你在哪裡工作”成為社交開場白,“事業有成”仍是主流價值標杆,“假裝上班”就成了一種無奈的生存智慧。

而“假裝上班公司”則恰如其分地填補了傳統職場與社會期待之間的裂縫,為都市人提供了應對現實壓力的緩衝地帶。

除了失業群體,自由職業者也是“假裝上班公司”的主力使用者。 調查顯示,超60%的參與者表示,就想聽人問一句:“你想喝奶茶嗎? ”

針對這一部分群體,上海某共用辦公空間推出“虛擬團隊”服務,用戶可付費加入“市場部”、“技術組”,參與模擬會議、茶水間閒聊,甚至組團點外賣。

心理學家分析,人類天生具有群體歸屬需求,而遠端工作者長期獨處容易產生孤獨感,“租同事”其實是花錢購買社交慰藉。

沒有真同事,但需要真社交,對於這部分人而言,“假裝上班”是他們的“社交剛需”。

楊洋是一位自由撰稿人,她表示:“雖然寫稿時不需要交流,但有人陪著一起工作,一起吃午飯,工作會更有勁頭。”

“假裝上班不只是為了應付家人。 有的年輕人沒有工作環境就會失去狀態,他們需要特定的空間來營造上班氛圍,這樣才能保持工作效率。 ”

楊洋舉例說,她的一位朋友一旦失去工作環境就會陷入焦慮,但只要回到辦公室,就能立即恢復工作狀態。

對他而言,“上班”這個動作已經成為啟動工作模式的必要開關。

結論

在這個快節奏且充滿壓力的時代,“假裝上班公司” 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人們在職場和生活中遭遇的種種困境與掙扎。

它不僅僅是一個提供辦公場景的場所,更像是一處心靈的避風港,讓那些在現實浪潮中漂泊的靈魂能找到短暫的慰藉。

然而,這看似新奇的 “假裝上班” 模式,終究只是一種過渡性的應對策略。

我們不能永遠躲在這個精心構建的 “虛擬職場” 里,用表演來逃避真實的生活。

當人們從這裡重新獲得力量,勇敢地邁出步伐,去直面失業、孤獨和身份認同等問題時,或許才是真正理解了 “假裝上班” 背後的意義。

希望有一天,社會能給予每個人更包容的環境,讓工作不再是衡量價值的唯一標準,讓人們無需通過 “假裝” 來獲得內心的平靜。

到那時,“假裝上班公司” 也許會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它所承載的特殊記憶,以及曾給予無數人的溫暖,將永遠被銘記,成為時代發展進程中一段獨特的註腳。

(應受訪者要求,本文均採用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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