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眼見為實。似乎眼睛所看到的就是絕對真實且不容置疑的,大腦只需全盤接收眼睛傳來的資訊。然而,神經科學家聽到這話恐怕會忍俊不禁。實際上,我們常常忽略了一個關鍵因素:在視覺感知的過程中,大腦才是真正的 “幕後操縱者”。眼睛不過像是一個單純捕捉畫面的鏡頭,而大腦則如同自帶濾鏡、精通一鍵PS的修圖大師,對視覺信息進行著各種加工和處理。
就拿戴眼鏡的朋友的經歷來說,當他們摘掉眼鏡后,常常會感覺聽不清別人說話。這背後的原因在於,眼睛作為唇語翻譯的重要助手,無法正常發揮作用時,耳朵理解話語的難度便會陡然上升。因為在日常交流中,眼睛和耳朵並非各自獨立工作,而是相互配合,共同幫助我們理解外界資訊。當視覺資訊缺失或不準確時,大腦對聽覺信息的處理也會受到影響。
如果眼睛看到的和耳朵聽到的資訊不一致,會發生什麼有趣的情況呢?心理學家哈利・麥克特和約翰・麥克唐納進行了一項實驗。他們讓志願者觀看一段錄像,錄像中的人做出 “嘎” 的口型,同時播放 “巴” 的聲音。令人驚訝的是,大多數志願者感知到的聲音既不是 “嘎” 也不是 “巴”,而是 “噠”。這一奇妙的現象被稱為麥格克效應。它表明,大腦並非簡單地將視覺和聽覺資訊分開處理,而是會積極地整合多感官資訊。
大腦就像一個熟練的電影剪輯師,對傳輸進來的各種信息進行刪除、剪輯、拼接、轉場等操作,最終創造出一個它認為合理的 “成品”。在這個過程中,視覺信息作為素材供應量最大的部分,首當其衝地受到大腦的 “加工改造”。
大腦對資訊的加工方式還有更令人意想不到之處。我們以為盯著螢幕就能看清每個圖元,但事實並非如此。大腦只會保留極少數的核心內容,然後通過想像力重新腦補出其餘部分。實驗結果顯示,大腦的資訊加工依賴於某些關鍵特徵,越是原始、未經過多修飾的內容,大腦反而能夠更真實地保留下來。大腦通過快速篩選、補全和重構資訊,以最低的耗能來實現高效認知。但這種高效的認知方式也埋下了系統性的漏洞。
人類最早使用的資訊表達方式其實是圖像,遠在文字出現之前,原始人的岩洞中就已佈滿各種圖畫。漢字也是從圖案演變而來的符號,這表明大腦更適應看圖。比如顏文字之類簡單的圖案,卻能瞬間傳遞情緒,其中的奧秘就藏在大腦的識別系統里。大量研究表明,識別面孔表情是人類識別情緒、進行溝通的重要途徑。眼睛和嘴巴等區域對面孔表情的識別有著不同影響。
悉尼大學的一項研究發現,對於高興面孔,個體傾向於通過嘴部進行識別;而對於驚喜、恐懼、生氣的面孔,個體習慣於通過眼部進行識別。顏文字雖然簡陋,卻能騙過精密的大腦,原因就在於它巧妙地擊中了面孔識別的漏洞。大腦中負責人臉識別的梭狀活躍面孔區域,對於類人臉的視覺形象也能產生向臉的認知,觸發與真人表情相同的神經反應。
當我們看到真人表情時,大腦中的鏡像神經元會不自主地模仿,引發情緒共鳴,就像看到別人打哈欠自己也忍不住張嘴一樣。有趣的是,看到顏文字時,儘管它十分簡陋,大腦中的鏡像神經元也會自覺地進行腦補,並不自主地模仿,從而引發出真實的情緒共鳴。
顏文字以寥寥幾筆類比出人的表情或動作,利用了人腦的信息識別漏洞,迎合了大腦 “偷懶” 的需求,用最少的符號傳遞最大的資訊量。這些簡單的符號能夠快速直接地激活大腦的愉悅迴路,釋放多巴胺,其帶來的愉悅效果堪比品嘗美食。
除了被顏文字迷惑,我們還常常遭遇各種 “障眼法”。義大利心理學家發現,在某些圖形中,人們會感知到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白色三角形。這是因為周圍的形狀誘使我們的大腦認為它就在那裡,眼睛自然而然地為我們填補了空白,這種錯覺被稱為虛擬輪廓。
再看艾賓浩斯錯覺,圖中的兩個橙色圓圈實際上大小相同,但我們的大腦卻告訴我們右邊的更大。這是因為艾賓浩斯錯覺利用相對大小改變了大腦的感知,使相同大小和形狀的物體看起來不同。
還有一種有趣的現象,當我們觀察一些特定圖像時,會看到移動的灰點,而實際上這些灰點並不存在。這是因為眼睛在圖像上移動時,眼睛的震顫會讓大腦產生灰色點出現在黑方塊之間的錯覺,並且隨著眼睛的移動,灰色點看起來也在移動。
綜上所述,我們的大腦既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天才導演,精心編排著我們對外界的感知;又是一位對認知資源精打細算的製片人,力求以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認知效益。這些奇妙的案例共同揭示了大腦感知系統的本質 —— 預設範本和剪輯補丁。心理學家通過各種巧妙的方法,拆穿了這些如同 “五毛錢特效” 背後的神經密碼。下次當我們再看到類似的圖案或遇到類似的感知現象時,就能明白,這其實是大腦悄悄為我們表演的一場精彩絕倫的魔術,而我們也能更深入地了解大腦是如何塑造我們所認知的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