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观察一下刘裕的风评变化。
刘裕同时代的人普遍就是说他外挂,这些话语有的出自他的下属,例如王仲德:
今天子當陽而治,明公命世作輔,新建大功,威震六合。
有的出自他的政敌,例如司马休之:
太尉臣裕威武明斷,道建義旗,除蕩元兇,皇居反正。布衣匹夫,匡復社稷,南剿盧循,北定廣固,千載以來,功無與等。由是四海歸美,朝野推崇。既位窮台牧,權傾人主,不能以道處功,恃寵驕溢。
有的出自敌国臣子,例如崔浩:
劉裕挺出寒微,不階尺土之資,不因一卒之用,奮臂大呼而夷滅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盧循等,僭晉陵遲,遂執國命。
而等到刘宋覆灭之后,刘裕便与曹并列,成为了篡位的模板:我对xx政权功同再造,所以篡位有理。
蕭道成篡位,柔然人說宋武帝再造大晉,可以篡位;齊高帝再造大宋,當然也可以篡位咯。
《南齊書》:昔晉室將終,楚桓竊命,寔賴宋武匡濟之功,故能扶衰定傾,休否以泰。
《周书》也给宇文泰找补,曹公宋武都有再造之功,我们文王比他俩的功劳可大多了,所以后代篡位有何不可?
《周書》:昔者,漢獻蒙塵,曹公成夾輔之業;晉安播蕩,宋武建匡合之勛。校德論功,綽有餘裕。
《陳書》裡邊,魏征評價陳霸先掃侯景於既成,拯梁室於已墜,功勞不比魏王宋武差,篡位有理!
《陳書》:掃侯景於既成,拯梁室於已墜。天網絕而復續,國步屯而更康,百神有主,不失舊物。魏王之延漢鼎祚,宋武之反晉乘輿,懋績鴻勛,無以尚也。
不跟你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功业强就是有理,古人很喜欢斗兽的,拓跋嗣问刘裕和慕容垂谁强,崔浩说刘裕远胜,到了唐朝还有人拿隋文帝杨坚跟刘裕斗兽,结果还是刘裕赢了【隋文非宋武敵也】。
杜牧:晉亂胡作,至宋武號英雄,得蜀,得關中,盡有河南地,十分天下之八,然不能使一人度河以窺胡。至高齊荒蕩,宇文取之,隋文因以滅陳,五百年間,天下乃一家。隋文非宋武敵也,是宋不得山東,隋得山東,故隋為王,宋為霸。由此言之,山東,王者不得不為王,霸者不得不為霸,猾賊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
唐朝人对刘裕的评价都是很高的,例如虞世南给李世民说的:戎旗所指,無往不捷。
宋祖以匹夫挺劍,首創大業,旬月之間,重安晉鼎,居半州之地,驅一郡之卒,斬譙縱於庸蜀,擒姚泓於崤函,克慕容超於青州,梟盧循於嶺外,戎旗所指,無往不捷。觀其豁達巨集遠,則漢高之風;制勝胸襟,則光武之匹。惜其祚短,志未可量也。
以上都属于是在感概,哎我靠,这哥们怎么这么猛啊。 而刘裕的风评彻底起飞,就要等到下一个宋朝了,赵宋很喜欢吹刘裕,而且吹的花样五花八门。
最出名的是辛棄疾的《永遇樂. 京口北固亭懷古》: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我最喜欢司马光的评价:震驚旃裘之心,發舒華夏之氣。
高祖首唱大義,糾合同志,起於草萊之間,奮臂一呼,兇黨瓦解。遂梟靈寶之首,奉迎乗輿,再造晉室,厥功已不細矣。既而治兵誓眾,經營四方,揚旗東征,廣固橫潰,卷甲南趨,盧循殄滅,偏師西上,譙縱授首,銳卒北驅,姚泓面縛,遂汛掃伊、洛,修奉園陵,震驚旃裘之心,發舒華夏之氣。南國之盛,未有過於斯時者也。
刘裕的风评为啥从赵宋开始起飞了呢? 其实上边杜牧和司马光讲的话已经很清楚了【晉亂胡作,至宋武號英雄】【震驚旃裘之心,發舒華夏之氣】。
汉唐的辉煌已经是过去式,赵宋面对北面的胡虏屡战屡败,文人墨客不仅怀念刘寄奴,哪怕来个孙权也行啊,这里咱不得不佩服赵宋文人,夸人的辞藻属实是华丽:其間氣力雄渾,足以抗龍紋萬斛之重者,惟一劉裕而已。
所以吧,刘裕很早就跟民族问题挂钩了,当神州陆沉的时候,大家都【盼裕歸】,所以近现代会将刘裕与朱元璋并列,也就不足为奇了。
雪中原之塗炭,光先人之令聞,寄奴、元璋之績,知其不遠。
可以看看王夫之对刘裕和赵匡胤的评价:
宋武興,東滅慕容超,西滅姚泓,拓跋嗣、赫連勃勃敛迹而穴处。 自劉淵稱亂以來,祖逖、庾翼、桓溫、謝安經營百年而無能及此。後乎此者,二蕭、陳氏無尺土之展,而浸以削亡。然則永嘉以降,僅延中國生人之氣者,唯劉氏耳。舉晉人坐失之中原,責宋以不蕩平,沒其撻伐之功而黜之,亦大不平矣。
夫太祖,亦猶是武人之雄也。
楊堅都被摁下去了,更何況趙匡胤呢?這倆常被稱呼為亂世終結者,而劉裕常被形容為【中國人的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