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徐冬冬幫奶奶找的第23個房子了。
對二十多歲、剛來福建打拼的她來說,租房是件容易事。幾乎所有房東都不會拒絕像她這樣的租戶——年輕女生、衣著整潔、待人禮貌,在房東們眼裡,這通常意味著有穩定收入、講衛生、不愛扯皮。但一聽她要帶著70多歲的奶奶一起住,房東們馬上就「變臉」了,幾乎每個房東都擔心老人在出租屋裡出什麼事情,儘管奶奶完全有能力自理,每天還能做飯給孫女吃。
如今很少有年輕人會選擇帶著奶奶一起生活,但在徐冬冬這裡是剛需。她從小是留守兒童,是奶奶把她帶大,如今,爺爺已經去世,父母無法照顧奶奶,自己又外出闖蕩,奶奶就成了留守老人。「奶奶養我小,我養她老。」如果她不帶上奶奶,老人在老家就沒人管,可能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徐冬冬收入不高,要想給奶奶找一套能做飯、離自己上班地方近的房子,只有自建房住得起。不過,這樣的房子,通常房東都住在附近,對房子到底住了幾個人、什麼人都很瞭解,靠瞞是瞞不過去的,只有硬著頭皮找。這一找就找了二十多個房子,最後都被拒絕了。
之前最有希望成功的一次,是親戚介紹的。亲戚的朋友正好有一套房子要出租,這個朋友的媽媽住在房子里,「本來答應得好好的,對方覺得我奶奶住進去后,兩個人可以有個伴,結果發現我奶奶年齡太大了,在我們快過去的時候,就拒絕了,對方會覺得有風險。」
感受著租房市場里對老年人的排斥,她越找越鬱悶,只能安慰自己,「站在他們的角度,其實也能理解。」但她也沒有別的辦法。「我想趁奶奶在的時候對她好,這樣以後也不會有遺憾。」只不過,照顧奶奶晚年的願望,因為一個安身之所受到重重阻礙。
而在距離陷入租房困境的徐冬冬1500公裡外的北京,周茉則正在等待一位老年人租客。
「我就特別希望租給老年人,但就是找不到。」她的房子在北京五棵松一個高度老齡化的社區,父母在這套房子里度過了舒適的晚年。當父母在醫院過世後,她現在希望把這套房子專門租給其他老人住。
之前,為了讓80多歲的父母住得舒心,這套房子接受了高度定製化的養老改造。她請的是以前北京電視台一檔生活家欄目的特邀設計師,由於父母年紀大、家裡東西多,設計師給家裡設計了超大的儲物空間,連沙發都是卡座形式,裡面也能儲物。不光如此,為了防止老人在家中摔倒,浴室光扶手就有3個,還安放了洗澡凳,尤其是馬桶旁邊的那個扶手,老人上廁所會高頻率使用,周茉專門花了1000多塊錢,「用的航空材料,又輕又結實」。就連灶具都用的老年人版本,「是氣電兩用的,可以防止老人忘了關火導致燃氣事故」。考慮到老人彎腰換鞋不方便,還在門口設置了摺疊換鞋凳……這一套改造歷時半年,花了40多萬。
適老化改造后安裝扶手的廁所受訪者供圖
「只有老年人住在這裡,我才覺得這些心血沒有白費。」但她等了20多波看房人,就是沒有等到老年人。
無疑,像周茉這樣的房東是極少數。但相比於沒找到老年人租客,更讓她苦悶的是來看房人嫌棄的眼光。「每當我很認真地給人家介紹房子的適老化改造的時候,別人就會比較嫌棄,後來一位朋友還特別提醒我,只要我一說到這些跟『老』有關的東西,來看房的人就會皺眉頭。我朋友讓我再也不要這麼說了。」朋友建議,不僅不要提這個房子住過老人,最好說是自己想在這兒養老,才這麼裝修的。由於她給父母裝修房子時,採用了一些薄荷綠、淡紫色之類比較年輕化的色系,所以她後來改變了話術,開始強調房子的年輕元素,「果然看房的人就不嫌棄了。」
也就是說,只有當她放棄給老年人租房的想法,強調房子的年輕化,她才能租出去。
周茉之前經常在網上看到老年人租房難的帖子,那會兒她覺得,自己要是專門找老年人租客,應該會很好找到,何況她的房子就是專門裝修給老年人住的。但當她自己在出租房子時,感受到這種看房者對「老」的嫌棄之後,她才知道為啥這麼難。另外,周茉也會慢慢被這種嫌棄所同化。畢竟,她也很難接受房子長久空置帶來的損失。
如今,老年人租房困難已經不僅僅是一則社會新聞,而是成為一個持續熱議的公共話題。最近半年,這個話題至少上過3次熱搜。2024年10月31日,《工人日報》報導《租房市場如何對老年租客更友好?》,裡面提到「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目前老年群體的租房現狀;2025年1月,《三聯生活週刊》報導,一位女士想給65歲的母親和外婆租房子,結果見了20多家仲介,沒有一個願意租給她們。3月25日,話題#租不到房的60歲以上老年人#,再次登上熱搜。
在當下一些城市租房市場供過於求、租金下降的情況下,很多房東也沒把大門向老年人敞開。
圖源電影《姥姥的外孫》
在租房過程中,房屋仲介是連接房東與租客的重要角色,但在老年人租房這件事上,他們能做的似乎也極為有限。
上個月,四川成都的趙守誠為了給一名70多歲的奶奶找房,找遍了他能用的所有資源。他在當地房地產行業工作了十多年,最近一年多轉行當房屋仲介,「我比較珍惜來訪者,希望給每個人都找到他們喜歡的房子。」
這位老人是在兒女的陪同下來看房的,看上去比較精神。其實老人在成都有房子,但兒女看母親年紀大了,想把老人接到附近的社區,租個房住,方便他們輪流照顧老人生活。「老奶奶挺注重生活品質的,比如她會要求床、沙發、電視機全部用她自己的,對房子也有要求,比如不能樓層太高,裝修還得看得上。」與趙守誠接觸到的一些租客不同,老人唯獨對價格沒有提什麼要求,「我們這普遍一套兩居室,每月租金大概2500塊錢,但最後他們看的房子租金3300塊錢一個月的都有」。
當天,他帶著老人和兒女看了幾套房子,有一套他們比較滿意。在平時,他就直接當著客戶的面給房東打電話溝通了,「但這是個老年人租戶,我就猜到房東不一定會同意,怕當面溝通被拒絕老人心裡不好受,就跟他們說『我接下來跟房東溝通一下,再跟你們聯繫』。」
「果然如我所料,房東直接說,『老年人我們不租,哪怕(房子)空在那裡,我也不租』。」趙守誠回憶。
這隻是個開始。接下來的幾天,趙守誠把能找到的片區相似的20多套房源,全部打電話問了一個遍,結果全部被拒絕。按照常理,幾乎所有的房東都會喜歡穩定、長住的租戶,這樣可以最大程度減少房屋的空置損失,「結果我一說這老人要住3年到5年,房東們更拒絕了,有房東說,『你難道還想在我的房子里送走老人嗎?』」。
最後,兄妹倆提出一個辦法,先以他們的名義租房子,然後悄悄把老人接過去住,趙守誠沒有同意,「我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這樣處理,作為仲介,不僅要對租房者負責,也得對房東負責。」這次租房失敗之後,他也感到很沮喪,「我自己家也有老人,我外婆也80多歲了,所以我也能理解,老人肯定也希望子女們近一些,能夠陪著她,所以我其实明知道找到房的希望渺茫,但我還是盡量去找了。」
相比之下,還有許多仲介,在這種「明知會失敗」的事情上,就乾脆直接採取拒絕的態度。
北京的周茉遭遇的仲介就很典型。她是希望老年人入住的,但對接她的仲介人員反而試圖阻止她,「這個仲介的目標根本不是老年人,我跟他提到我房子的適老化設計,說老人在房子里可以把跌倒的風險降到最低之類,他們卻玩命跟我往下壓價。」
在對接的中介人員眼裡,周茉的想法屬於「脫離實際」、「太過於理想化」,仲介還問她,「為啥會有租給老人這樣奇怪的想法?」
周茉想不通,想讓老人有個更好的晚年居所,怎麼就成了「奇怪的想法」。
還有一部分房屋仲介,對待老年人租房,則採取了一種相對隱蔽的方式。
湖北的陳根今年65歲,他來北京完全是為了幫忙帶孫子。兒子一家買的是朝陽區一套不到50平方米的小房子,根本住不下,他只能是白天帶完娃,晚上回到出租房裡住。前些年他中過風,如今睡覺時鼾聲特別大,也沒法跟孩子睡一起。
他找房的過程很不順利。一開始想找個合租,「有張床就夠了,只需要晚上睡個覺,省錢。」兒子推薦他找大公司的合租公寓,打理起來省事。結果一問,對方在入住要求上明確寫了年齡18-40歲才能住,他只能放棄。以前,陳根只聽說年輕人的職場有「35歲危機」,沒想到連租個房子也有「年齡危機」。
受訪者供圖
他一連找了幾個仲介,對方都說租不了,被拒絕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門。有的說,合租的人都是20多歲的年輕人,生活習慣不一樣,住一起容易發生矛盾;有的說,老年人晚上習慣起夜,早上也醒得太早,會把同住的人吵醒;還有的說租房的人之間會有社交,老年人跟年輕人年齡差得太遠就沒法社交了,所以不租。「最後我急了,問仲介是不是歧視老年人,他們說不是歧視,就是覺得住一起不合適。」
找合租花了快一個星期,這一周都住在快捷酒店裡,但總住酒店也不是辦法。那段時間陳根非常鬱悶,退休了之後,本來心裡就有落差,加上自己的鼾聲和生活習慣也被家裡人經常埋怨,如今,又疊加了找不到地方住的心酸。「我們在老家本來有挺舒服的房子,結果1000多公里跑過來幫忙帶孩子,辛苦就不說了,沒想到在租房的時候還受這種歧視。」有幾次找房子,他在電話裡跟仲介說著這些事,差點都掉了眼淚。
有中介建議他找整租,但他所在的朝陽區合租一間房2500塊錢能下來,整租一套一居室最少要5000多塊,這樣一來居住成本直接翻倍。但也沒辦法,他最後還是找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但仲介也明確說了,住之前要簽一份「安全責任書」,內容是他在房間里發生任何問題,都與仲介和房東無關。
「仲介也告訴我,之所以這套房子能租給我,一是看我還算健康,二是因為這是房東直接承包給公司的,房東不會來這套房子里,房子有什麼問題讓我直接找中介對接。」陳根說。
簽訂「安全責任書」並非個例,有些老年人即便僥倖能租到房,也被要求「提供體檢報告」,而且租金也上漲了10%—20%。
某種程度上,在許多仲介眼裡,單獨居住的老年人,是最不受房東歡迎的租房者。
「我們這租房市場里流傳『三不租』,帶小孩的不租,養寵物的不租,老年人不租。小孩會搞破壞、亂寫亂畫;寵物會拆家、掉毛、有異味……之前還有養寵物的想租房的人跟我抱怨,『我們養狗的是犯了天條嗎?到處都找不到願意租的房子』。」成都房屋租賃仲介趙守誠說。但相比之下,有些房東是能夠接受寵物入住的,「這種我們會在房源上專門標註『可養寵物』,作為一個賣點來吸引客戶,但我們從沒聽說過哪套房源會標註『可住老年人』的。」
圖源電影《姥姥的外孫》
之所以老年人租房話題頻繁被提及,最大的問題在於,房東所擔憂的老年租客所帶來的問題,有時候是真實存在的。
貴州30歲的蘇敏,之前是並不介意把房子租給老年人的那一類房東。她的房子三室兩廳,105平方米,原本是買來自住,但由於工作調到了外地,「與其每年交物業費,房子空著,不如租出去。」
那是她第一次租房,住進來一對60多歲的夫婦,他們來給女兒帶孩子。於是,在2023年7月把房子租給這對老夫婦之後,接下來的一年裡,在外地的她都沒有回來看過房子,相關事宜都交給仲介。
2024年7月,到了退房的時候,房子的狀況讓她幾乎崩潰。滿地的油污和垃圾,「走上去都黏腳」。
「這兩位老年租戶確實跟我們生活習慣不同,他們以前住在農村,平時也不拖地,髒了只是掃一掃,但我的房子是瓷磚,菜湯之類的灑在上面,不拖是不行的。」後來,她和父母專門來房子里擦了好幾天地。
不光是地磚臟和櫃子油污的問題。在床頭,她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蚊子血,「有的巴掌大的地方就有五隻蚊子」,後來才知道,租戶覺得點蚊香對孩子有害,所以每天睡覺前就會在牆上拍蚊子。
除了生活習慣給房子帶來的影響外,後續的押金的交接也出了問題。「水電燃氣費用還欠了500塊錢,但溝通起來,發現他們不懂得怎麼在手機上操作,我就說我幫他們交了,然後從押金里扣除。」但雙方最後針對這個具體費用還發生了爭執,蘇敏還被老人罵了一頓。
「他們年齡比我父母都大,溝通起來非常累,我後來直接讓仲介去溝通。」蘇敏說,發生這件事之後,她以後也不會考慮老年人租戶了。
但講完這些後,蘇敏也專門強調,「確實不能一棒子打死,我遇到的情況可能是個例,在網上也見到過有的年輕租戶把房子弄得不成樣子的。我其實也瞭解過,身邊親戚朋友裡面也遇到過一些老人租戶,老人病了,會趕緊從出租屋裡面搬走,不給房東添麻煩。」
和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相比,房東們更在意的是老年人租房帶來的麻煩與風險。
拒絕租房給老人的房東們,普遍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包括北京、上海、廣州在內的多名房東均表達了相似的觀點,「我們這邊的房子不愁租戶,比起年輕人,老年人只是租房市場里一小部分,相比之下肯定願意租給年輕人。」
哪怕其中有一名房東的房子,曾經被一名邋遢的年輕租戶「糟蹋得不成樣子」,「這租戶天天吃外賣,收房的時候起碼一個月的外賣盒都堆放在房間里,味道特別大」,而這位房東也明知,「老年人就沒有這樣的問題,因為不會有老年人一直吃外賣,而且許多老年人挺講衛生」,但他說自己以後依舊會傾向於找年輕人租戶,「會找不邋遢的年輕人」。
這些房東拒絕老年人,還是因為衰老暗含的風險。一名明確拒絕老年人的房東說,「我看過一本講述獨居老人的書,這些老人好多是在房間里去世多日之後,才被人發現的,我很擔心這樣的事出現在我的房子里。」之前她也曾短暫租房給一位70多歲的老人居住,是仲介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租出去的,「加上我又得知那個老人身體不好,那段時間天天緊張,生怕出問題,比租給年輕人累多了。」
除此之外,多位房東也總結:老年人記憶力減退,容易忘記關火關電,而產生危險;部分老人經濟能力不好評估,萬一拖欠租金或其他費用,又不好強行把他們趕出去;有的房東會有些小心思,年輕人一般是上班族,租房對房屋的利用率比較低,老人則不同,對房屋的利用率更高,「房子也老得快」;而一旦老人摔傷、重病,或者遭遇不測,「那會直接影響房子的風評,甚至還會被說成是『凶宅』,導致房子貶值,得不償失。」
浙江大學法學院教授鈄曉東曾對媒體分析,從法律角度看,雖然《老年人權益保障法》中明確規定,禁止歧視老年人,但房屋租賃屬平等市場主體之間的民事活動,基於雙方的自由意志。房東或租賃平臺有權選擇承租物件,故法律條款上直接認定年齡限制違法存在難度。
有的房東,甚至因為老年人,與租房者對簿公堂。去年,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就審理了這樣一起案件。
租客高參與房東王林簽訂了《房屋租賃合同》,並支付了首期租金和押金。租住者包括高參一家、岳母、岳母家中一位老人以及護理人員。
合同簽訂的第二天,房東王林詢問老人情況,得知老人已經94歲、生活不能自理。王林認為,租戶中有「高齡失能老人」,高參隱瞞了同住人的重要資訊,構成了欺詐,拒絕向高參交付房屋,並向法院起訴,請求撤銷《房屋租賃合同》,由租戶賠償損失。高參也向法院提起反訴,請求確認《房屋租賃合同》已生效,並由房東王林支付違約金。
法院經審理認為,《房屋租賃合同》簽訂后,以租客為「高齡失能老人」為由拒絕交房,有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利於建立和諧友善的社會秩序,有損老年人權益。房東王林也未能證明其將同住人不能有「高齡失能老人」作為簽訂租賃合同的關鍵因素予以考量。
法院最終支援了租戶高參的反訴請求,駁回了房東王林的訴訟請求,判決王林承擔違約責任。
但在現實中更多的是,很多老人為租房急得團團轉,而房東們寧願「把房空著」。
圖源電影《我啊,走自己的路》
相比討論老年人,更多年輕人在這個話題中更關注的是自己的餘生。這個話題激起了年輕人關於「有房」和「無房」的爭論——畢竟,每個人都會預想自己老了的那一天。
這一代年輕人,如果沒有買房,老了住在哪,是個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問題。在北京,40歲的徐波最近也捲入了類似的風波。去年,他被公司裁員之後,拿了離職補償,「談判的過程也開心,我忙了十多年,終於有了這麼一個賠償,然後先去旅遊了兩個月,去了20多個城市。」但過了大半年才發現,他原先覺得只要降薪降職就能找到新工作,但事實是,就算降薪降職,也不容易找,「我開始有些焦慮,我發現以我的年齡,用人單位可能都不會看我的簡歷。」
他在北京五環外有套三居室,正在還房貸,每個月一萬塊錢左右。有工作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沒工作了一下子壓力陡增。「我突然覺得我一個人住這個房子有些浪費,你想取暖費、物業費就要大幾千塊錢,我又沒結婚,家裡三居室,我得關五六個門,打掃也麻煩,不掃又不行,外面灰塵多。」
最後,他乾脆把北京的房子賣了。「幹嘛非要留在北京呢?」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正好在天津找了一份工作,就開始了在天津租房的生活。
「我租的是一套天津市中心的老房子,走路去公司不到10分鐘,我早晨去海河邊散散步,中午去商場吃個飯、健個身,下午再去哪裡喝個咖啡,也不累。」當從一個北京的有房一族,變成了天津的租房一族之後,他獲得了一種久違的放鬆。他之前看過一本叫做《東京八平米》的書,對於書中作者吉井忍的生活方式很喜歡——吉井忍在東京只租住在八平方米的一間小房間里,已經住了7年了,連洗衣機和冰箱都沒有,但她卻生活得很自由。
當他把自己的租房經歷發到社交平臺上之後,許多網友表達了質疑,「等你老了你連房子都租不到」,諸如此類的評論有不少。
事實上,就在去年5月份賣掉北京房子之後的第五個月,他就到環京地區買了一套房。「我把我的東西,都放在了那個房子里,不管以後我在哪上班,那是我的一個根。如果我要去旅居,我的東西在那,如果漂累了,我想回來我就在那住著。」
圖源視覺中國
所以說,就算覺得如今租房很快樂,但徐波依然給自己提前找好了一條有房的後路。「畢竟,租房帶來的不便是真實存在的,一是不一定找得到,二是也有被房東趕出去的恐懼,我覺得人還是得有一個自己的房子,等我們老了還租房住,確實不現實。」
所以,老年人租房難這種困境,也指向了年輕人和中年人未來的居住選擇。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佈的最新數據,2024年年末,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首次突破了3億人。與此同時,在《第五次中國城鄉老年人生活狀況抽樣調查》中顯示,全國獨居老人比例已達14.2%,同時,有29.9%的老年人沒有產權屬於自己或者配偶的住房。
很多老年人也並沒有在故鄉久居為安。在近幾年中,隨遷老人、「老漂族」、「候鳥老人」也成為高頻詞,常出現在各類報導中。而當這些老年人口來到新的城市,首先需要解決的也往往是居住問題。
在這些有可能無法被滿足的需求背後,常常連接著社會對老齡化的「準備不足」。很多年輕人曾認為「等到我老了狀況或許會好一點」,但沒想到就連合租房的「年齡危機」都在向年輕人蔓延,在焦慮這一點上,老年人、中年人、年輕人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比如,在給家裡進行適老化改造后,周茉所遇到的絕大部分看房人,對於衰老都是避之不及的態度,有人還覺得「不太吉利」。她覺得納悶,「你迴避衰老,衰老就不會發生在你身上嗎?誰不會老呢?」後來她想通了,這種迴避背後,正是一種對衰老的焦慮和恐懼。
周茉記得,在二十多位看房人之中,只有一人表達了對她房子的喜愛。那是在今年2月份,對方是一名301醫院的中年醫生,這名醫生對於她的適老化改造連連讚歎,每一個改造細節都仔仔細細地看,「他可能在醫院經常接觸老年人,說設計得特別合理」。只不過,後來這位醫生計劃改變,也沒有下文了。
而她也很難再繼續等待老年人租客了,房子沒法一直空著。她決定賣掉房子,賣給一個真正懂這個房子的老人來養老,「如果有這個需求的老人住了進來,我就覺得我的辛苦沒有白費,那麼價格上都好商量,但是如果買房的人用不到這些,哪怕多賣了些錢,我這心裡都難受」。
賣房仲介則再一次打擊了她——「別人進來都要給你毀掉,人家不喜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