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極客公園(ID:geekpark)
作者:Moonshot
清明節到了,在過去上百年裡,人們掃墓、燒紙、磕頭、擺上供品、再對著墓碑訴說,希望借節日的儀式感,讓思念跨越陰陽。
隨著 AI 技術的發展,聊天記錄結合語音,就能構建出一個定製的聊天機器人。那麼逝者能否以 AI 的形式「復活」,讓生者得以在賽博世界聽得故人語,重見故人顏,彷彿他們從未離開過呢?
從 9.9 元讓故人的照片開口說話的電商服務,再到 VR、AR 裡的賽博重逢,乃至結合逝者生前語音與聊天記錄,打造一個「追思 GPT」,最終發展至科幻劇集、遊戲中「重生化作仿生人」的想像。
科技已經給這條路徑鋪好了路,但我們又該如何把握生和死之間的度。
幾十元到上千元定製的「複現」服務|圖片來源:電商平臺
當科技開始介入生死,我們是在用 AI 緩解悲傷,還是無法學會告別,妄圖在生死之間做拉扯。這是一種安慰,還是一種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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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復活」故人分幾步
用科技復活人類,是科幻電影乃至整個影視界的「超級母題」。
2013 年的科幻驚悚劇《黑鏡》第二季的《馬上回家》,用一整集展現了 AI 復活逝者的技術路線。
瑪莎的男友阿什去世后,購買了一項服務,該服務可以分析阿什生前的社交媒體、短信、郵件和視頻,生成一個 AI 版的阿什,能模仿他的語氣、習慣,甚至慣用的表情符號。
起初,阿什只作為聊天機器人存在,但這種彷彿阿什還活著的情感,讓瑪莎一步步升級服務,從文本到語音,再到一比一複刻的仿生人,阿什通過技術「復活」了。
《黑鏡》S2E1 裡,女主把男友生前的數據都上傳到平臺|圖片來源:黑鏡
十二年前,《黑鏡》還是科幻劇集,當下再看,已經接近現實題材了。
阿什復活第一步是自然語言處理,如今只要把逝者生前的聊天記錄、日記、社交媒體這些數據收錄,用機器學習分析,再結合親友們對他性格的描述(微調模型),就可以創建出類比逝者的語言風格的 AI 聊天機器人。
實際上,這條賽道已經有很多公司入場了。
大公司諸如 Character.AI,主打個人化 AI 角色定製,儘管官方未明確提供「逝者復生」的功能,但使用者已經開始用它來訓練已故親人的 AI 分身。
小公司如 Project December,口號就是「類比逝者」。用戶可以輸入故人生前的資料、習慣、個性……AI 便會根據這些數據生成一個模仿逝者語氣、表達方式的聊天機器人。10 美元能進行 100 條對話。
微軟也曾在 2020 年申請過一項 AI 專利,描述了一種基於某人聊天記錄、語音、社交媒體內容等數據,創建聊天機器人的技術。
專利中專門提到,這種技術可以用於紀念已故之人,或者為使用者提供一種與特定人物(比如古人)「對話」的體驗。
官網散發著簡陋又悲傷的氣息|圖片來源:Project December
文字聊天再進一步,就是瑪莎加錢開通的語音互動。
收集逝者生前的語音樣本,比如微信語音、電話錄音、視頻音訊等,再通過深度學習模型分析聲學特徵,就能訓練出一個有著逝者口音、習慣、語速、語氣的語音樣本,再結合此前的文字模型,逝者就可以「開口說話」了。
這也是當下流行的語音合成(TTS)技術,從剪映的配音到此前各種名人語音 Bot,甚至許多以假亂真的詐騙電話,都依靠了 TTS 技術。
同樣,這條賽道也已經商業化了。
誕生自 2023 年,口號是「你的故事和聲音將永存」的 HereAfter AI 另闢蹊徑,不走「重生流」,而是讓使用者先錄下自己的聲音和人生故事,比如童年回憶、人生經歷、家族歷史等,HereAfter AI 會整理這些錄音並生成一個 AI 互動版本,可以作為數位遺產留給後人。它更像一個「生前存檔」,而非賽博復生。
該公司最火的業務是年輕人買來送長輩……|圖片來源:HereAfter AI
文本和聲音有了,下一步就得是視覺形象了。這也是當下最熱門的 AI 應用之一:AI 生成視頻。
可靈、即夢、海螺、Sora、Runway……各類 AI 視頻生成應用層出不窮,使用者只需要拍下一張家裡的老照片,不僅能生成為動態視頻,還能賦予人物表情和神態。
照片攝於 1968 年,AI 讓我第一次「見」到已故的姥爺笑|圖源:作者供圖
再高級一點,擴散模型(Diffusion Models)技術可以通過少量圖像數據重建高精度人臉,神經輻射場(NeRF)技術可以用少量的照片推算出完整的 3D 形態。
使用者用這些 3D 數據就能在計算機里給逝者建模,生成式對抗網路(GANs)還能類比人的表情、動作,再融入上一步的語音合成技術。
至此,一個數位分身誕生了。
這些技術看似遙不可攀,但隨著 AI 的普及,只要把各類 AI 應用串聯起來,任何人都能為家人生成一個數位分身。
B 站 Up 主 @ 吳伍六 在 2023 年生成虛擬人奶奶|圖源:吳伍六
現實中,也已經有大量難以承受失親之痛的人,他們用 AI 重建了逝者的音容相貌。
在當下,AI 復活已經不再是一個技術難題,而是一個倫理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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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案例與科技倫理
《流浪地球 2》里的圖恆宇對已故女兒丫丫的執念,讓他走向了一條極端的 AI 複生之路。
他把女兒的記憶、聲音、行為模式等數據完整記錄下來,嘗試在計算機裡復現丫丫的意識,試圖讓丫丫以數位生命的形式「活」在計算機裡。
然而,圖恆宇的執念逐漸變成了極端的偏執,差點做出可能會威脅人類未來的選擇。
圖片來源:《流浪地球 2》
《黑鏡》那一集的結局也並不美好,瑪莎逐漸意識到,AI 阿什沒有超出數據和演算法範圍的情感,他不會反抗,不會像阿什一樣發脾氣,甜言蜜語也像套公式。最終,瑪莎把 AI 阿什鎖進了閣樓。
影視劇中所呈現的數字復活,都是基於生者不接受逝者的亡故,執拗追尋去重現他們的身影,技術帶來的幻覺,最終讓生者陷入一種更孤獨的虛幻感中。
然而現實的案例里,往往有著更多的溫情。
早在 2020 年,AI 引領的聊天機器人尚未興起,韓國一檔叫《遇見你》的綜藝,就用 AI 結合 VR 的形式,讓一位母親和已故的女兒實現了「重逢」。
哪怕 VR 裡的小女孩像一個遊戲建模,但母親見到「她」的一瞬間就泣不成聲,忍不住用 VR 手套去觸碰她的臉。
她們一起在一個虛擬公園裡,給小女孩度過了 10 歲的「生日」。最後母親把女兒哄睡後,摘下了 VR 頭顯,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該視頻在 YouTube 有 3687 萬次觀看量,評論區也都是對這份親情的動容,或是對已故親人的懷念。
母親通過 VR 和逝去的女兒相逢|圖片來源:MBC
就像這位母親在節目後發表的博文里寫到的「雖然短暫,但見到了笑著叫我的娜妍,那是非常幸福的時光。就像做了一直想做的夢一樣。此前的夢境里,她總是像在責怪我,為什麼她要離開。」她終於放下了對女兒離世的無盡自責。
著名音樂人包小柏也用了兩年時間,構建了已故女兒的數位分身。其中最大的難點就是聲紋重建,他花了近半年時間才重建了女兒的中文聲紋,這也成為了他博士階段的課題:如何在短、少、殘缺性的數據里重建聲音。
在《妻子的浪漫旅行》里,韓庚為妻子盧靖姍準備了一段由 AI 生成的已故父親的寄語視頻|圖片來源:芒果 TV
但包小柏並不想更進一步,他在採訪里表示「使用 AI 技術不可能讓人死而復生,所以說「重現」「還原」更為恰當。機器就是機器,我們從客觀理性的條件上不能讓它失控。」
他所設想的場景里,是讓女兒再給妻子唱一次生日歌,説明朋友在結婚的時候,重建已逝岳父的聲音進行主婚,給新娘一個驚喜。
在商湯科技 2024 年的年會上,已故創始人湯曉鷗也以數位人的形式,給員工們照例表演了九分鐘的脫口秀。單看視頻,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已經逝去的人。而湯曉鷗也在用這種方式,持續激勵著商湯科技的員工們。
2024 年湯曉鷗以數位人的形式參演公司年會|圖片來源:商湯科技
一家主營 AI「復活」親人業務的公司的創始人曾表示「前來諮詢的客戶里,對數位永生這項服務接受度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高,更多的需求集中在讓親人說一段祝福的話。」
國內已經有許多承接該業務的公司|圖源:央視新聞
由此可見在現實案例里,和已故親友短暫的重逢、偶爾的對話、特殊場合的寄語,才是目前 AI「復活」的主要需求。
我們對死者最大的哀思,往往來自於「再也不見」,如果 AI 能填補這個空白,哪怕只是聊以慰籍,依舊能給予生者一絲心理上的安慰,讓那些未能說出口的話得以「傳達」,讓生者不再活在自責里。
就像 365 天會專門劃出一天讓人紀念逝者,AI「複生」或許也是如此,它並非為了讓逝者永遠停留,而是在某個特殊的節點,它能用另一種形式,或見證,或參與,或填補了生者們那份「再也不見」的遺憾。
AI 復活奶奶視頻下的評論區|圖片來源:B 站
畢竟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無論是墓前低語,還是數位世界里的短暫復現,亦或是在《模擬人生》遊戲裡創建一個逝者的角色,技術只是改變了悼念的方式,它不會改變生死的本質,但卻可能給予生者更積極的情緒撫慰。
然而,AI 是如今最接近讓人靈魂「復活」的技術,比起傳統的悼念方式,它提供了一種近乎「永不結束」的哀悼,生者也有沉溺在賽博幻覺的危險。也有人會拿已逝的公眾人物博取「復活」流量,傷害粉絲也誤導大眾,這種對逝者人格的侵權和操控,亦會對其家人造成二次傷害。
對 AI 復活的倫理討論也不會停止,正如生者不會放下對逝者的哀思。
這是一場技術理性和人類終極情感的極致拉扯,沒有人能給出最好的答案。
*頭圖來源:《流浪地球2》
本文為極客公園原創文章,轉載請聯繫極客君微信 geekpark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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