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重慶日報
唐筱毅
支教的日子,如同一曲從山間石縫裡淌出的民謠,簡單又純粹,在大山的溝溝壑壑間悠悠回蕩著。
兩年前的初春,我從嘉陵江畔的霧氣里出發,坐著K9455次列車,穿越蜀道重重,落腳在大涼山。在這片土地上,每一天都像是一場不期而遇的溫暖邂逅,我收穫著成長,而孩子帶給我的觸動,如同繁星點綴著我的生活。
那天放學,送孩子回家。說是送孩子,其實是把早上的事做個了結。
早上,學生吉克阿依從褪色的籃子裡掏出18枚溫熱的雞蛋,用帶著彝語腔調的普通話說:“阿普(爺爺)讓給的,老師要像索瑪樹那樣壯實。”我心裡暖乎乎的,這雞蛋可都是沉甸甸的心意啊,可我又怎麼忍心收下呢?
晚上,退還了雞蛋回到住處,我在隔壁彝族阿嬷家吃荞麦饼,火塘上吊著的鐵鍋里咕嘟著野菜湯。那些野菜,平日里在書本或者電視裡也見過,可在這大山裡一嘗,那味道就是不一樣。
阿嬤做的香椿,那股子香氣啊,就像長了腳似的,鑽進我的記憶里再也不出來了。阿嬤把香椿拌得活色生香,混著柴火味的香氣,竟讓我想起重慶九龍坡老屋裡外婆腌的鹹菜。
第二天,我心血來潮,想帶著孩子們做蔥油餅,可找來找去,卻發現沒有蔥。孩子們一聽,眼睛里瞬間就亮了起來,拉著我就往山上跑,說是帶我去摘野蔥。
一到山上,孩子們就撒了歡兒,像一群剛出籠的小鳥,嘰嘰喳喳喳的。我瞅見路邊有些細細小小的蔥,滿心以為是野蔥,摘了兩棵,孩子們卻笑得前仰後合,連連擺手說不是。等他們拔出真正的野蔥,我一瞧,這差別可真是大得很呢。
有個孩子看出我對這漫山遍野的野菜好奇得緊,就問我想不想一起摘野菜。我可太喜歡和這些小機靈鬼一起玩了,這麼好玩的事哪能錯過。
孩子們低著頭,貓著腰,那認真的模樣就像是在山裡尋找寶藏。我跟在後面,看著他們那股子認真勁兒,心裡就像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找到野菜後,他們就七嘴八舌地給我講,這個能吃,那個不能吃。可直到他們摘完了,我還是暈乎乎的,分不清楚,被他們好一通笑,那笑聲就像山間的清泉,清亮亮的,沒有半點兒雜質。
我問他們爬山累不累,他們把頭一揚,滿不在乎地說不累,還特別驕傲地告訴我,每天放學回家都要幫爸媽放牛放羊,這山啊,天天爬,早就習慣了。看著他們那小臉上的驕傲勁兒,我這心裡啊,又是欣慰又是疼惜。
剛站在支教講臺上的時候,我是手忙腳亂的。
課後呢,孩子們會塞給我幾顆麥芽糖。停電的夜晚,馋著解放碑那家時常排隊的豌雜面,燭光下隔壁阿嬤給我煮的苦荞麵卻也是熱辣滾燙。
可是啊,學生教我識春菜的這段時光,才真正讓我融進了這片土地,走進了孩子們的世界。當大涼山的春風裹挾著苦荞粉的氣息,重慶帶來的麻辣底料,終於在山泉水裡化成了鄉愁。
在這大山的深處,支教生活就像是一杯清茶,沒有那些花花綠綠的顏色,也沒有濃郁得化不開的味道,可就是那淡淡的清香,讓人越品越有滋味。
我知道,這些和孩子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會在我的生命裡生根發芽,成為最珍貴的東西。而這些孩子,像一隻只小鷹,遲早會衝破大山的束縛,飛向那片屬於他們的廣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