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日本任何一家超市,紙尿褲和奶粉總是佔著顯眼的位置:一包30片的紙尿褲1500日元(約合人民幣70元),一罐800克的奶粉2500日元(約合人民幣120元),包裝上還印著笑眯眯的寶寶。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不過是購物車裡順手一扔的小件。可就在2024年,日本兒童救助協會甩出一份報告,把這日常場景撕開了一道口子:有3歲以下幼兒的貧困家庭中,49.2%的人買不起紙尿褲,39.6%的人連奶粉都得精打細算。不是他們矯情,而是幾千日元對這些家庭來說,可能是一星期的伙食費。
這份調查跑遍了1873個低收入家庭,收回480份問卷,裡面藏著讓人心頭一緊的故事——有家庭坦白,孩子拉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不換紙尿褲;有人說,奶粉罐空了就拿水兌著哄孩子。這些不是什麼遙遠的傳聞,而是在東京、大阪這樣的繁華都市邊緣,不常被提起的真實故事。
先說說這些家庭是怎麼“對付”紙尿褲短缺的吧。調查顯示,74.6%的受訪者選擇減少換紙尿褲的次數,12.3%的人坦言,如果孩子只是“稍微拉了一點便便”,就乾脆不換,繼續用。還有人會找親戚朋友借錢,或者直接討幾片別人用剩的紙尿褲來應急。這些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的辦法,在貧困家庭里卻是常態。
你可能會問:不換紙尿褲,孩子不難受嗎?當然難受。長時間不換紙尿褲,孩子的皮膚容易紅腫發炎,甚至引發感染。但對這些家庭來說,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一包普通的紙尿褲在日本超市賣1500到2000日元(約合人民幣70-90元),聽起來不算貴,但對於月收入只有幾萬日元的單親家庭來說,這可能是好幾天的飯錢。調查裡有個媽媽寫道:“紙尿褲和奶粉要是能多發一點,我就不用整天算計著用了。”這話簡單,卻透著無奈。
奶粉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39.6%的受訪家庭表示買不起奶粉,有人會減少餵奶的量,或者乾脆用水稀釋奶粉湊合。完全母乳餵養的比例只有15.2%,剩下的大多數家庭還是得依賴奶粉——畢竟,不是每個媽媽都有足夠的母乳,也不是每個媽媽都有時間和體力餵奶。經濟壓力像一座大山,壓得這些家庭連最基本的育兒需求都滿足不了。
那麼這份調查的受訪者是誰呢?97.3%是媽媽,其中77.3%是單親家庭或者“實質單親”(比如夫妻分居、另一方完全不參與育兒)。這些媽媽大多在30歲左右,帶著一個或兩個幼兒,靠打零工或者完全不工作維持生計。31.9%的人做著時薪低廉的兼職,28.8%的人乾脆沒工作,11.3%的人能找到一份正式工作的已經是“幸運兒”了。
為什麼這麼多單親媽媽?日本的離婚率近年來一直在攀升,而離婚後,撫養權通常歸母親,父親支付撫養費的比例卻低得可憐。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的數據,只有不到20%的單親媽媽能定期收到前夫的撫養費。加上日本职场对女性的不友好——帶娃的媽媽想找靠譜的全職工作,簡直比登天還難——這些家庭的經濟狀況可想而知。
調查裡,71.9%的受訪者說,除了配偶或伴侶,自己沒有任何經濟依靠,連父母兄弟都幫不上忙。孤獨感呢?34.8%的人說“經常有”,37.5%的人說“偶爾有”,加起來超過七成。
這些媽媽們的生活,就像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她們不僅要面對經濟的窘迫,還要獨自承擔養育孩子的重擔。調查裡有個細節特別揪心:有個媽媽說,她每天都在算計怎麼省錢,連孩子哭著要吃的,她都只能硬下心來少喂一點。她寫道:“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我沒辦法。”
你可能會想,日本不是有完善的社會福利體系嗎?生活保護(日本的低保制度)呢?確實,21.9%的受訪者用過生活保護,但更多的人——36.7%——表示“有抵觸情緒”,12.5%的人說“不知道怎麼申請”,還有7.5%的人壓根沒聽說過這個制度。這就很耐人尋味了:救命稻草明明就在那兒,為什麼這麼多人抓不住?
原因其實不難猜。首先,申請生活保護在日本是個“技術活”。你要證明自己真的“窮到不行”,得提交一堆材料,還要接受政府工作人員的家訪,甚至可能被問“你為什麼不去找工作”之類的問題。對很多單親媽媽來說,這不僅麻煩,還很丟臉。日本社會對“依賴政府”這件事有種隱性的歧視,覺得申請低保等於承認自己“失敗”。於是很多人選擇賺取那一點可憐的基本工資勉強維持生活,而不是求助於政府。再加上信息不對稱,很多貧困家庭根本不知道怎麼求助,制度再好也成了擺設。
除此之外,還有個更深層的問題:日本的地方自治差異。有的城市會給貧困家庭發紙尿褲和奶粉,有的城市壓根沒這政策。調查里有個專家就提到,如果每個地方的支援力度不一樣,貧困家庭的孩子就會面臨“出生地彩票”——你生在哪個城市,可能就決定了你能不能用上乾淨的紙尿褲。這公平嗎?顯然不公平。
話又說回來,前文提到的日本職場對女性的不友好更是問題的根源所在。日本傳統觀念認為男性是經濟支柱,女性應專注家務和育兒,這讓單親媽媽在職場常被認為無法全力投入,招聘和晉升時倍受歧視。
加之日本職場以加班和社交活動衡量忠誠度,單親媽媽因照顧孩子難以配合,常被視為“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近年來政府雖積極推行工作方式改革,但企業仍偏好全職固定的傳統模式,讓她們難以平衡家庭與工作。
在社會的重重圍獵下,許多單親媽媽只能選擇做要求低薪水更低的臨時工,就這樣還常被貼上“不可靠”的標籤,可謂是舉步維艱。
紙尿褲和奶粉買不起,直接後果是什麼?孩子的健康受損。長時間不換紙尿褲,尿布疹、皮膚感染接踵而至;奶粉餵不夠,營養不良的風險直線上升。嬰兒不會說話,他們的需求只能通過哭聲表達,但如果媽媽連哭聲都“聽不懂”——應該說聽懂了也沒辦法——那這些孩子怎麼辦?
“兒童救助協會”的田代光惠在發佈會上說:“我們看到的情況越來越糟。去年還有家庭說孩子吃不上米飯,今年連紙尿褲和奶粉都成了問題。”她提到的另一個數據更觸目驚心:2024同比2023年,吃不上飯的孩子更多了。這可是日本啊,那個以“經濟奇跡”聞名的國家,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其實,日本的貧困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經濟停滯、老齡化加劇、非正規就業增加,這些老生常談的結構性問題早就埋下隱患。疫情之後,情況更糟,低收入群體的日子越發艱難。單親家庭尤其首當其衝,因為他們沒有“後備軍”——沒有伴侶分擔壓力,沒有親戚幫忙帶娃,連政府的支援都未必夠用。
“日本兒童救助協會”提出了幾條建議,聽起來挺接地氣:一是給貧困家庭發紙尿褲和奶粉,二是讓保健師定期上門檢查,三是加強母嬰健康和福利部門的合作,四是優先讓這些家庭的孩子上保育園。這些措施不複雜,但能不能落實,關鍵看政府願不願意掏錢、動腦子。
田代光惠說得很實在:“國和地方都得出力。地方能馬上發東西最好,但有些窮地方沒錢怎麼辦?國家得兜底,不能讓孩子因為住在哪就吃虧。”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貧困家庭的孩子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如果連紙尿褲和奶粉都保障不了,可能會讓他們再也跟不上其他孩子的腳步。
長崎大學的教授小西祐馬也感慨:“這麼多人連基本生活都維持不了,太讓人意外了。制度明明有,但用不上;人明明在,但沒人幫。這種孤立感,我們得好好反思。”他還提到,嬰兒雖然不會說話,但他們的哭聲就是一種求救信號。社會聽不見,或者假裝聽不見,後果卻最後都是由孩子們來承擔的。
寫到這兒,我不禁想到國內的超市貨架——紙尿褲和奶粉也是琳琅滿目,幾十一包的紙尿褲、百來塊一罐的奶粉,對不少家庭來說也就是日常開銷。可看到日本這些媽媽為了幾片紙尿褲精打細算,甚至用水稀釋奶粉哄孩子,心裏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都說“孩子是未來的希望”,這話不分國界。可當最基本的紙尿褲和奶粉都成了難題,“希望”兩字難免讓人覺得過於沉重。日本的調查讓人看到,即便是發達國家,貧困的陰影依然可能落在孩子身上,那些哭聲或許不會被所有人聽見,但它們真實存在。
反過來想,任何一個社會要想讓每個孩子都能健康長大,恐怕都得從這些最基礎的需求開始用心。無論是日本的單親媽媽,還是其他地方的低收入家庭,他們的故事提醒我們:孩子的未來,不該被生活必需品絆住腳步。或許,這份報告不僅是日本的課題,也是每個社會都值得多看一眼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