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官
有一年七月底,我到湖南郴州,驕陽似火,酷暑逼人。因為協助中央電視台拍攝一個科教節目,我和團隊成員頂住熱浪,在位於郴州蘇仙區的一片稻田裡度過了3天。
節目組的秦導對拍攝異常認真,幾近苛刻,一個動作往往需要反覆從不同角度拍攝好多次。到了正午時分,大家實在扛不住了,急切地躲進路邊的陰涼地。而我多年來養成每天快走的習慣,在拍攝稻田空鏡的間隙,看著眼前寬敞的道路,我情不自禁地快步走起來。秦導見狀,在我後面喊:“朱老師等等,我陪您一起走,順便捋一下後面的拍攝要求。”
如今的鄉村道路,已從我兒時的泥濘路變成水泥路,路的變化可以體現出國家的發展速度,這也被老百姓譽為“幸福路”。我們沿著這條“幸福路”邊走邊聊,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玉米地。高溫在葉脈間奔湧,推來一波波熟悉的泥土氣息,微風下,玉米地翻湧著金綠交錯的浪。在路的兩邊,我發現這一排排玉米炸開苞衣,纓鬚好似燃燒的微型火炬。伴隨著遠處灌溉渠的流水聲,在炙熱陽光的烤曬下,一株株玉米秧沒精打采似的,不過這反倒凸顯了玉米棒子的健碩飽滿。這些玉米棒子頭頂上深褐色的纓鬚已經開始枯萎,根據我的經驗,這可是鮮食玉米的最後機會呀。
我對玉米情有獨鍾。小時候,自家地里會種上一些玉米,到了夏天玉米漸次成熟。於是,夏天的晚飯,母親總會在鍋裡蒸幾根玉米棒子,玉米也成了我晚飯的“頭盤”。啃玉米的滋味已經深入我味覺的基因中。
如今在外生活那麼多年,我這啃玉米棒子的習慣從未改變。不管是在小攤前還是在超市,在國內還是在國外,玉米是生的烤的還是煮的,我見了總要買上一兩根滿足味蕾。若是夏天回老家,母親也總會問起要不要煮幾根玉米吃。
看到眼前這片玉米地,我跟秦導講了我從小養成的啃玉米棒子的習慣。秦導非常理解我的心情。“朱老師,要不我們先斬後奏,掰上幾根玉米煮煮,品嘗一下?”爽朗的人做事從不猶豫,我們各掰了兩根玉米。掰完玉米,我們繼續走路,我在前,他在後,搜尋這片玉米地的主人,想把錢給人家。但在這炎熱的午後,周圍除了知了不停地鳴叫,一切都很安靜。我們走了許久,一直找不著附近的農戶。考慮到下午還有很重的拍攝任務,時間不等人,我們不得不折返回臨時住處。結果,這先斬後奏的單方面的玉米買賣便成了一直沒結的帳。我只好交給當地陪同的朋友一點錢,委託他再幫我找找玉米地的主人。
回到臨時住處,我迫不及待地煮上玉米。玉米一出鍋,顧不得滾燙,我快速剝掉玉米苞衣,啃了起來。果然,這玉米作為鮮食有點硬了,不過特別香。這香味一下把我拉回到了兒時夏日的傍晚,想起來母親在鍋上蒸的玉米。母親每天為全家準備晚餐,這“頭盤”隨四季更迭而變化。夏天除了玉米還有南瓜,到了秋天便是紅薯。即便是冬春季,沒有了鮮食的美味,取而代之的也有米糕、粽子和各種包子。
在異鄉吃到這噴香的玉米,頗有嚼勁的玉米,讓我想起家鄉故土親人的養育之恩。無論走到哪裡,味蕾的記憶從未減弱,這記憶時時在提醒我與故鄉始終還有未結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