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編輯部 | 日灼
電影應該相似音樂多過小說。
2024年12月,一個名為“漫畫家貓小樂”的ID突然在社媒上發佈了《阿衰on line》的新年賀詞,評論區秒變大型“爺青回”現場。
依然是熟悉的誇張線條與多格分鏡,阿衰、大臉妹、金乘五老師這些熟悉的角色悉數登場,網友們在留言中紛紛回憶起學生時代阿衰帶來的快樂,吐槽成年人的疲憊。
或許是網友的回憶給了貓小樂信心,就在本月,他罕見對外發聲,表示《阿衰on line》沒有完結,自己也一直還在創作,甚至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劃相關電影。很快,這條消息便在小紅書、微博等平臺衝上熱搜。
“阿衰”完結衝上熱搜
在21世紀初的10年裡,當你從書包裡掏出《漫畫派對》雜誌,馬上就有同學圍過來,爭相翻閱連載的《阿衰on line》。
那時,網路還未完全普及,雜誌仍在流行文化中留有一席之地。目睹外部動漫文化的成功及影響力,國內的出版社、雜誌社意識到商業漫畫的巨大潛力。
一時間,各種定位不同、質量參差的漫畫雜誌誕生,在城市角落的報刊廳中隨處可見。這些雜誌上刊登的漫畫,絕大部分來自國內漫畫家的原創作品。
其中最具影響力的,正是漫畫家貓小樂自2001年起,在《漫畫派對》上開始連載的《阿衰on line》。
在連載的巔峰時期,這部主打校園日常搞笑風格的作品,單行本銷量超過3000萬份,考慮到當年盜版漫畫的猖獗和泛濫,實際銷量還要高出更多。
就在這股熱潮如日中天之際,貓小樂和《阿衰on line》幾乎在一夜之間消失於大眾視野。
這些年裡,貓小樂帶著阿衰去哪兒了?
貓小樂的真名叫陳樂,他本來也不是漫畫家。
1996年,陳樂從四平師範學院(現在的吉林師範大學)畢業,隨即進入本地體制內工作,之後又成為高中老師。從世俗角度來看,這兩個鐵飯碗怎麼都比漫畫家要更靠譜、更穩定,但命運卻對他的人生另有安排。
陳樂
教職工作重複性高,陳樂也不享受過多的交際。在體制內憋屈,他便把頭探向其他領域尋找氧氣。很快,陳樂被朋友拉到畫布前,這一坐就是三年。此時他可能也未能料想,這段“票友”的經歷為他打開了另一扇門。
1999年,陳樂的妻子因工作調動來到山東,他索性辭掉教師工作,隨同妻子一起定居青島。初來乍到,陳樂先是在廣告公司謀職,但很快還是辭掉了工作,在家拿起畫筆。
世紀之交,由中宣部與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啟動的5155工程,開始大力扶持國產漫畫,隨著《北京卡通》《少年漫畫》等漫畫雜誌的成功創辦,全國各地出版社也推出了多種多樣的漫畫雜誌。
這些雜誌堅持市場化運營,大力扶持年輕漫畫家與原創作品,國產漫畫迎來蓬勃發展的黃金時代。
那時的陳樂因為愛貓如命,遂以貓小樂為筆名,在《南方都市報》《新京報》連載四格漫畫《貓3狗4》。
和大多數一波三折的勵志故事相比,陳樂的漫畫家生涯開始的隨意,走紅也沒經歷過多的波瀾。在過往的採訪中,陳樂表示:“做職業漫畫家半年,工資就超過了妻子,一年後養家便不成問題。”
2001年,雲南教育出版社也試水創辦自己的商業化漫畫刊物,於是主動找到人在青島的陳樂。出版社的邀約帶著極大的誠意,主編上門拜訪,雙方一拍即合,陳樂推掉了其他所有約稿,專門為其連載全新作品《阿衰on line》。
這本雜誌就是後來大家熟悉的《漫畫派對》。
出版社對雜誌的定位非常清晰,中學生是主要使用者,輕鬆搞笑的作品為連載主力。此外,雜誌的開本尺寸比同類雜誌略大一些,極具特色的原創封面每期也由陳樂專門繪製,報刊亭上琳琅滿目的各色雜誌中,一眼便可分辨。
《阿衰on line》作為《漫畫派對》的拳頭產品,每一期都在最開始的幾頁連載。陳樂也在內容構思上花費了很多心思:從四格漫畫改為多格,畫風線條更加誇張,故事貼近校園日常,包袱設置十分脫線。
有位網友的總結很到位: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阿衰就是“玩抽象”的祖宗。
陳樂的想法非常清晰,雖然他本人也受到日漫影響,但國漫原創作品不能一味去模仿,而是要在故事中反映中國人的情感邏輯。
在《阿衰》裡,讀者能看到最日常的校園生活,同學之間的惡作劇與友情,出糗的老師,在嬉笑怒駡中,阿衰與讀者共同成長。
就像之前一樣,《阿衰on line》的成功沒遇到太多波瀾,《漫畫派對》也憑藉《阿衰on line》《星太奇》《莫林的眼鏡》《反鬥檔案》《嘻哈小天才》《豌豆笑傳》等一系列作品,從一眾漫畫雜誌中異軍突起,累計發行量過億。
連載僅僅一年,《阿衰on line》便集結出版,成功推出單行本漫畫。
這種發行模式在日漫領域很常規,但在當時的國漫里尚屬新鮮。從此,國內書店和報亭不只有《龍珠》《名偵探柯南》《火影忍者》,蘑菇頭的阿衰也擠上了貨架。
從2003年第一本單行本出版發行,截止到2024年底,《阿衰on line》共推出七十本單行本漫畫,據多方面渠道統計,單行本漫畫達到千萬量級。
隨著《阿衰on line》的巨大成功,陳樂也走上世俗眼中的人生巔峰。在2011年公佈的中國漫畫家富豪總榜上,貓小樂僅次於朱德庸、幾米和周洪波位列第四,成為新世紀以來版稅最高的中國漫畫家之一。
就在《阿衰on line》高歌猛進的同時,紙媒卻迎來了自身命運的拐點。
進入2010年代,智能手機的普及改變了大眾接收資訊的方式,讀者逐漸養成了碎片化的閱讀習慣,紙媒的更新速度無法與網媒相提並論,各種原因交錯下,報刊雜誌訂閱服務逐漸邊緣化。
一個直觀的數據:作為紙媒發行終端的報刊亭,2008年北京市內數量達2500個,到了2013年已不足1500個。大家的體感應該也很明顯,曾經遍佈大街小巷的報刊亭,在時代的進程中悄然退場。
最令陳樂無奈的是,《阿衰on line》的火爆也養活了大量盜版廠商。當正版漫畫以10元一本發售時,盜版以5元低價衝擊市場,甚至還有更便宜的四頁合一版提供給消費能力有限的學生群體。
陳樂在其中一篇漫畫中,就曾以此為創作素材。因為所有人都去買盜版漫畫,導致阿衰和他的朋友們在2026年過著淒慘的生活。諷刺的是,這則漫畫之後也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盜版上。
以假亂真的盜版
劣幣驅逐良幣與紙媒衰落的雙重衝擊之下,《阿衰 on line》在2016年之後就長期處於不定期更新的狀態。
《漫畫派對》的發行量也一再腰斬,眾多作者另謀出路。
《嘻哈小天才》的劉颯是較早獨立出來,開辦過自己的雜誌《颯漫畫》,也在網路上發表漫畫,如今歸於沉寂;《豌豆正傳》的袁偉江因為作品品質大幅度滑落,複用稿件等醜聞被粉絲唾棄。
漫畫家僅僅靠版稅與稿費就能出人頭地的時代已然落幕。
陳樂本人的生活軌跡也在變化。
2016年,因為孩子教育的原因,陳樂與家人低調移民加拿大溫哥華,這位國漫的領軍人物,生活重心已漸漸偏離了創作與讀者,他本人後來也曾表示,遠在異國他鄉也很難汲取校園題材的靈感。
在此之後,陳樂偶爾還會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近況和作品。
曾有傳言說陳樂陷入了抑鬱,但2021年曝光的一則vlog來看,他似乎只是沉浸在溫哥華寧靜的生活之中,依然在堅持漫畫創作,但連載的壓力與國漫爆發時期已不可同日而語。
就在同一年,陳樂關閉了社交媒體帳號宣告徹底退網,從此隱退於江湖。
紙媒時代漫畫家在面臨產業轉型時普遍遇到了困難。
與日漫、美漫成熟的運作模式相比,老一代國漫基礎單薄,過分依賴圖書銷售,從未形成一個體系化的產業。當紙質書與雜誌式微時,缺乏多元化的運作經營保證長線的熱度,像“阿衰”這樣影響了一代人的IP連動畫化都捉襟見肘。
《大聖歸來》《哪吒》《靈籠》等與影視工業高度捆綁的新國漫崛起時,《阿衰on line》《烏龍院》《嘻哈小天才》這些曾經的王者,在資本、技術和IP全產業鏈開發的浪潮中悄然退出競爭舞臺,但在歷史進程的夾縫中,它們短暫的輝煌,照亮了90后童年。
伴隨著阿衰一起長大的讀者,如今大多早已離開校園,社會與職場的現實洗刷掉了當年的稚氣,成年世界的複雜與疲憊取代了課桌底下傳閱漫畫的快樂。
阿衰還是那個阿衰,只是我們都不再是追更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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