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 執筆 錢關鍵 通訊員 左翠玉
“泰山陪爬者”陳無敵在服務完一個客戶後,在下山途中開啟了直播。潮新聞記者 錢關鍵 攝
3月21日淩晨1時許,泰山十八盤陡峭石階上,寒風裹挾著喘息聲,從“泰山陪爬者”田曉瑤的手機直播中傳來。
“注意調整呼吸。前面就是龍門坊,我們的第二個小目標馬上要實現了。”邊走邊拍,田曉瑤還不時給幾位年輕人加油鼓勁。
3月中旬以來,隨著“泰山陪爬”成為網路熱詞,陪爬、陪逛、陪拍等一眾小眾的“陪伴式”服務,進入了人們的視野。人們在好奇和“嘗鮮”之餘,也關心它們的發展前景,及相關陪伴服務的管理制度是否健全和完善?
陪爬泰山,體力與情緒價值的雙重輸出
仲春時節,泰山旅遊業漸入佳境。3月16日下午2時許,從山腳遊客中心出發5小時後,4位來自大連的女遊客,在一場不期而遇的小雪中,登上了泰山頂。
正當幾人沉浸在登頂的喜悅中,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後的“泰山陪爬”陳無敵,已從背包裡掏出一罐寫有“勇闖天涯”幾個字的啤酒。他隨手將啤酒遞給4人中年紀最小的95後女孩“豆豆”,現場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拿捏、征服……”隨著幾個女孩擺出不同姿勢,一旁的陳無敵眼疾手快,“咔咔”按下快門,為她們記錄下這難忘一刻。
泰山主峰海拔1545米,從山腳到玉皇頂,有6300多級台階,大致相當於爬一座500層的高樓。
潮新聞記者瞭解到,“泰山陪爬者”來自各行各業,一半左右是兼職。他們通過網路接單,隨後以遊客身份助力客戶登上泰山頂,並收取一定酬勞。
陳無敵是河南商丘人,一位資深登山愛好者,也是“泰山陪爬”行業的前輩。今年28歲的他,高中沒畢業就開始闖社會。去年5月初,閑來無事的他在小紅書上,曬自己到處遊玩登山的照片,沒想到引來一位江蘇徐州“寶媽”的關注。
“她給我留言,說想請我輔助她和兩個孩子上泰山,酬勞是500元。”陳無敵說,當時他沒多想就一口應承了下來。隨後,他從河南鄭州坐綠皮火車前往泰安,並順利帶3人登了頂。
事後,他算了算。這一趟,除去火車票和吃住費用,還餘下了近300元錢。“這個活能幹。”他心裡想。
隨後,還沒有想好“人生往何處去”的他,在泰安租了個房子住下來,專心幹起了陪爬。
“這是一個非常小眾的職業。”陳無敵說,一開始單量比較少,收入也很少。除了他,只有幾個在泰安讀大學的學生在兼職做陪爬。
機緣巧合的是,1個月後,因為一段“寶媽花518元請體育生背孩子爬泰山”的視頻,讓他們“火出了圈”。之後,一些年輕人紛紛加入“泰山陪爬”行列。畢業於吉林警察學院法學本科、今年27歲的田曉瑤,是去年9月從吉林來到泰安,幹起了陪爬。
“這是一個體力活,平均一天要在山上待七八個甚至十幾個小時。”田曉瑤1米7的個頭,一身戶外裝,性格爽朗活潑。
潮新聞記者見到她時,她剛剛完成一次夜爬——頭一天晚上10時多登山,一直到次日上午9時左右下山。
“陪夜爬可以看日出,一次費用是799元。”田曉瑤的登山包里,帶著各式“服務道具”,給遊客拍照用的墨鏡、登山杖等。“當然,陪爬更重要的是給客戶提供情緒價值,讓遊客‘無痛登山’。”田曉瑤半開玩笑地說。
陪伴經濟,另類知識付費的個人化服務
在泰安,像田曉瑤、陳無敵這樣的陪爬者,還有100多人。他們大多來自外地,年齡多在20歲到30歲之間。
游泰山,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選擇找陪爬,而不是導遊呢?
帶著這個疑問,潮新聞記者走訪了當地幾家旅行社。
“陪爬和我們導遊服務,是兩個賽道。”泰安當地一家知名旅行社的前臺接待人員表示,導遊主要提供的是山頂主景區的講解服務。如果要全程體驗登泰山的樂趣,那還是找陪爬好。“我們導遊一般幹不了陪爬,主要體力不允許。”她說。
潮新聞記者在現場採訪發現,看似簡單的登山陪爬,其實背後“隱藏”了很多個人化服務——遊客出發前,陪爬者會給客戶量身定做一份包含“吃穿住行”的旅遊攻略;一路上,他們會對沿途景點進行簡單講解,還會幫助拍一些酷颯的照片和視頻等。
“每個拍照點都給你想好了,服務還是挺好的。”採訪途中,專門從山東濰坊趕來泰山遊玩的“胖胖”說。
不僅陪爬火了,這兩年,在商貿發達的義烏,“市場陪逛”業務也悄然興起。
“7.5萬個商位、210余萬種商品……第一次來義烏國際商貿城,相信很多人是逛不明白的。”從小在市場里泡大的義烏95後姑娘瓜瓜,瞅準機會,於2年前在國際商貿城做起了帶團逛市場的生意。
“日行2萬步”,是瓜瓜的工作日常,更為稀奇的,是她滿腦子的“寶藏店鋪”。“市場里,哪家店鋪的飾品今年很流行,哪家店鋪的發箍可以混批,我門兒清。這也是我們做陪逛的主要賣點。”瓜瓜說,她陪逛一次的人均收費是399元。
去年以來,在網路上“紅”了後,瓜瓜的知名度越來越大,包括一些電商公司和商業考察團也開始找上門來。
瓜瓜(右)在義烏國際商貿城帶客戶逛市場。 潮新聞記者 沈立 攝
“團隊的要求,一般會比個人高一些。除了陪逛,我也會給他們講講義烏的發展歷史及一些跨境電商實操知識。”瓜瓜說,現在市場上兼職做陪逛的有幾十人。而她,經過2年的“訓練”,已從單純的陪逛,逐步往 “商務策劃師”方向發展。
“賣體力,也是賣知識。”浙江萬里學院網路與新媒體專業大學生項禹滔是一名陪拍者。近一年多來,他利用寒暑假、週末等閒暇時間,帶領人們打卡和別人眼中不一樣的浙江“寶藏古鎮”,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2萬元。“雖然累,但還是很開心。”他說。
“干一行,專一行”。在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社會學系博士研究生王恕橋看來,類似陪爬、陪逛等陪伴式服務,在95后、00後等“Z時代”出生的年輕人中頗為流行。“服務者提供了自己的時間、精力、技能、經驗或是精神層面的情緒價值。”他表示,這本質上是一種“知識付費”或是“體驗式消費”行為。
陪伴經濟規模今年有望達到500億,創新還需規範隨行
陪伴式服務,在年輕人中有多火?知乎網友日前發起的一項網路調查給出了一個參考答案:“陪伴經濟”和“懶人經濟”“孤獨經濟”等一道,被列為未來幾年大有可為的“新潮”經濟之一。
去年,國金證券的一份調研報告預測,到今年年底,我國陪伴經濟市場規模有望達到500億元。
小小的陪爬、陪逛,為何有這麼大的魔力?
對此,王恕橋認為,在生活節奏不斷提速的今天,它們不僅契合了人們的個人化需求,某種程度上也為求職者打開了新的就業創業大門。
“這些看似簡單的陪伴行為,往往暗含著深刻的社會需求和商業邏輯。”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陳思宇表示,“泰山陪爬”服務中的陪看日出、陪拍“大片”、一路上的情緒鼓舞等做法,無一不切中現代都市年輕人的喜好,“它們的出現和興起,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
不過,潮新聞記者在採訪中也發現,很多“陪伴式服務”的行業規範尚未建立或完善,服務質量參差不齊、監管缺失及相關技能培訓缺位等問題,也在考驗著行業的續航能力。
“部分陪爬者全憑熱情入場,存在虛假宣傳或在直播中和網友插科打諢,這些我覺得不是好現象。” 泰山陪爬者“尾田”說。
“無論是陪爬、陪逛還是陪拍,目前行業發展水準,大多還停留在‘草莽’階段。這些服務,大多是依靠口頭約定來完成,履約過程缺乏書面合同,雙方的權利義務不明確,就容易引發糾紛。”浙江六和律師事務所律師吳丹認為,明確服務規範和責任邊界,是陪伴服務行業實現良性、有序發展的關鍵所在。建議相關部門應儘快出台規範或指引,積極開展相關技能培訓,以維護雙方的合法權益和這些新興行業的健康發展。
改變也在悄無聲息中進行。陳無敵告訴潮新聞記者,最近,他計劃聯絡幾個同行與相關保險公司洽談設立“陪爬責任險”事宜,以保障服務購買者和自身的安全權益。
“未來,如果業務量進一步增大,不排除建立行業自律公約的可能。”泰安市文旅部門一位工作人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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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浙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