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時代的到來,使得很難有人繼續堅持電影的藝術性,而長篇電影也註定不會成為主流了。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當一部影片依然選擇堅持電影的藝術性,無疑是難得的。
《廚房》便是這樣一部作品。
但零星的排片和異常慘澹的票房,已然證明這份藝術性缺乏市場。
然而清楚大環境的導演,仍然拍了這樣一部作品,無異於告訴眾人,電影藝術依然可以通過影像,呈現出更多可能性。
如何呈現廚房?每一個導演都有不一樣的想法。
在李安的鏡頭下,採用的是國人最能接受的方式,一個人就能完成煎,炸,蒸,炒等所有烹飪方式,並且還能用一把刀,讓各種食材生出花來。
明亮而又專注的鏡頭,強調的是國人對於廚房的敬畏,但《廚房》這部電影,卻把廚房拍出了戰場的味道。
在故事開場的十多分鐘長鏡頭裡,導演展現的是用餐高峰期的後廚。
隨著自動點單機的滴滴聲,一張又一張的訂單湧出來,後廚的眾人正在緊張的製作薯條,漢堡,熱狗等等。
這些食材沒有給人享受的感覺,甚至因為黑白影像變得無色無味,忙碌則是成為了整個廚房的主基調。
後廚被拍出了流水線一樣的觀感,支撐這條流水線的是製作食物的廚師,端著碟子上菜的服務員。人與人之間唯一的交流,就是利用閒暇時間,對心動另一半直白的提出約會邀請。
在這種本就混亂的環境中,因為可樂機壞掉而噴出飲料,導致整個後廚如同處在波濤洶湧的汪洋之中。
後廚的眾人踩著這些可樂,耳中傳來各方催促的聲音,無人顧及也無暇顧及是誰弄壞了可樂機,又怎樣解決可樂機的問題。
當所有人忙的不可開交時,鏡頭又對準了一位上菜的服務員,嘴上罵罵咧咧的踩在可樂里,又因為撞到了人,將食材扔在可樂里。
無論是被扔出去的食材,還是跌倒的服務員,依舊無人關心。
而在一個人最崩潰的時刻,卻是所有人起哄,讓主廚站在箱子上唱國歌。
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影片用這種荒誕的方式,來展現廚房二三事,使得人物與空間產生了極強的割裂感。廚房不像廚房,而後廚每一位工作人員,又如同沒有溫度的機器一般。
本該帶給人好心情的食物,沒有人在意,而人和機器一樣出現問題時,只要沒有停擺,一切都會繼續。
《廚房》的導演阿隆索來自墨西哥,但這部《廚房》的故事發生地,卻選在了美國。
在紐約時代廣場這樣的世界中心,高級餐廳的後廚,依靠的是來自各國的非法移民支撐起來的。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獲得在美國的正式身份。
雖然他們其中大部分人都來自於底層,但在後廚依然形成了完整的社會等級,與餐廳外的美國一樣,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有非法移民來的勞工,即便會說英語,也還帶著西班牙的口音,他們隸屬於廚房的底層。
而掌握著一定權力,能夠號令他人的主廚,則是後廚里的中層階層階級,可以自如的用英语交流,也可以說西班牙文。
上層則是餐廳老闆,英語是母語,但因為與墨西哥人相處,依然可以偶爾用幾句西班牙語開玩笑。
在這個小型社會的縮影中,上層領導駕馭下層的方式,除了給他們支付工資,就是時不時的口頭承諾給他們一個合法身份。
上層口中畫的餅,給人一種親切感十足的錯覺,讓外來務工的底層彷彿看到了希望。
但作為老闆,口頭承諾但不實施,往往是馭人之術中最低成本的一種方式。來自墨西哥的廚師佩德羅,就因此被老闆支配了自己的情緒。
而這種明面上的等級壓迫只是表像,更令人窒息的階層劃分,是佩德羅與美國金髮女郎的愛情。
哪怕對方也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但因為佩德羅的身份,即便付出真心,美國女郎也因為自己是美國人,自認社會地位高出對方,佩德羅不是最好的選擇,獨自將孩子打掉。
一個後廚,就將女性,階級,移民等多重話題融匯到了一起,這正是美國真實社會的縮影。
而在廚房這個小型社會裡,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在高峰期過後的短暫休息時刻,幾位廚師在狹小的巷子裡分享自己做過的夢。
這些夢有關房子,有關錢,有關孩子,既是夢中出現的畫面,也是他們的心之所向。
其中一個人提到,他看見一個人來到美國被拒簽遣返,一道綠光將其帶走,就此消失。而綠光所代表的,就像《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那道象徵著美國夢的綠光。
但不同的是,這些有夢的人沒法實現他們的美國夢。
廚房中這些來自各地的人都是有著不同夢想的,然而兜兜轉轉,他們還是被困於廚房之中,人生依舊躲不過髒亂差。
夢想以不同形式破滅,美國夢永遠都只是幻想。
而影片用黑白影調的方式,也同樣印證了這一點,他們的世界本身是不存在綠光的。
與此同時,黑白色調還弱化了人與人之間的膚色差異,用最直接的方式。將政治色彩融入了影像。
故事的最後,佩德羅的所有幻想幻滅,他不僅被指摘是偷錢的罪犯,再也不可能擁有一個合法的身份。
就連他愛的女孩,也徹底而又決絕的拒絕了他。
但大鬧廚房發了一場瘋的佩德羅,得到的不是任何人的憐惜或是理解,而是被無視了。
底層的憤怒,像是螻蟻發出的吼叫,站在高處根本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