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是另一種濃縮的電影語言”。從電影誕生到發展為有聲電影,中間時隔30年。在這30年間,誕生了無數“默片”,但這並不妨礙默片時代誕生諸多經典影片,甚至完成了從記錄風景到講述故事的影像敘事變革。時至今日,雖然聲音已經成為電影不可缺少的元素之一,但仍舊不斷有影片在以他們自己的方式致敬默片,或者甚至延續默片時代對影像的純粹表達。
正如從去年到今年,就有動畫片《機器人之夢》《貓貓的奇幻漂流》在“無聲”地呈現影像的魅力,且備受全球影迷觀眾的喜愛——在喧囂的、充滿噱頭的商業電影充斥著大銀幕之際,或許電影回歸它最初的狀態,反而會更加迷人吧。
無聲是一種
簡單與直白的光影告白
2025年的奧斯卡獲獎名單上,拉脫維亞動畫《貓貓的奇幻漂流》拿下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不少觀眾稱之為“黑馬”,但其實《貓貓的奇幻漂流》早在奧斯卡金像獎之前,就斬獲或提名包括金球獎電影類最佳動畫長片在內的眾多獎項,而之所以還是被稱為“黑馬”,或許因為它不僅是一部品質絕佳的動畫影片,更是一部非常特別的影片——影片全程沒有一句對白。
年輕的導演金茲·茲巴羅迪斯稱,“不擅長寫對白,所以影片裡的動物角色都不會開口說話,也不需要旁白和字幕卡,這是人類語言缺席的世界,一部徹底的默片。”《貓貓的奇幻漂流》講述在大洪水來臨之際,一隻黑色貓貓在洪水中搭載一條小船,遇見水豚、狐猴、獵狗等動物,又與它們離散,經歷危險也享受旅程,沒有目的地,只有絢爛的生命痕跡。就像導演所說,在這個故事里沒有“反派”,如果一定要界定“反派”,那一定是沒有任何生物個體能抵抗的、毀滅性的自然之力。
讓動物回歸動物世界、讓時間成為生命的見證是這部影片的本質。或許正因為如此,沒有對白的設定讓影片更純粹,觀眾才能真正拋開所有的“干擾”,好好欣賞這一場生命與自然交織而成的最美風景。這不免讓人想起當年頗有奇趣的影片《火之戰》,這部講述原始人認識火、使用火的影片,為了真實再現原始人不會說話的場景,也最終選擇全程無對白。用無聲展示自然的簡單純粹與巨集大磅礴,不僅是劇情片觸動人心的“殺手鐧”,更是眾多自然紀錄片所採取的表達方式。
比如在紀錄片中備受青睞的作品《天地玄黃》——歷時14個月,穿越24個國家,從遠古到現在,從猿猴到人類,從浩瀚沙漠到宗教禮拜,從廣袤天地的震撼到嬰孩單純的微笑,導演羅恩·弗里克用鏡頭展示了地球上最為壯闊最為絢麗的景致,觀眾感歎:“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生有大悲不自知。每一個鏡頭都美到極致,勝過一切言語以及文字!”而相似的還有,紀錄片《藍色星球》《輪迴》等,一場仰望星河萬里的生命叩問,僅僅畫面就勝過一切。
除了生命力的直白呈現,情感的純粹也適合用“無聲”替代,譬如在全球狂攬60多個獎項的動畫片《機器人之夢》也是一部沒有任何臺詞的動畫片。《機器人之夢》改編自薩拉·瓦倫的漫畫,以簡單的畫風,講述了小狗與機器人之間美好的情感友誼。“無聲”的處理,讓觀眾更聚焦小狗的簡單快樂,以及它的“i人”屬性與孤獨感,同時也讓機器人與小狗之間的簡單情感更觸動人心。因此《機器人之夢》也成了去年最令人難忘的影片之一,豆瓣評分更是超越9分。
無聲是一種
極致的影像態度與致敬儀式
在電影《機器人之夢》中,細心的觀眾一定會對小狗家中那張顯眼的電影海報《Yoyo》有印象。值得玩味的是,《Yoyo》也是一部經典的“致敬默片時代”的電影,這部在1965年上映的法國影片,故事從默片鼎盛的1920年講起,因此在影片前半部分都用默片的形式拍攝,直到影片中的劇情發展到有聲片、電視時代,影片才相應地出現聲音。可以說《Yoyo》讓觀眾看到了“默片”即便在有聲時代,也充滿魅力。
同樣《Yoyo》也被影迷稱為2011年無對白電影《藝術家》的雛形之一,而後者在當年不僅一舉拿下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在內的五項大獎,也橫掃了全球54場一流電影節,狂揽112項電影獎項。影片通過默片的形式講述一個默片主角在見證電影變遷的時代中上演的“愛恨情仇”,豆瓣電影網站上對其褒讚:“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這一類複刻默片的作品,一方面是為了致敬那個年代電影敘事的偉大,譬如在這些影片中,觀眾總能尋找到巴斯特·基頓、查理·卓別林等默片時代經典影像的影子,同時還不禁勾起觀眾對“電影”本體的關注,就像《藝術家》的眾多評論中,“一部改變你對電影看法的影片,一部可以讓你愛上電影那份純粹的影片,一部可以讓你思考電影魅力的本源到底是什麼的影片”是對其最高的讚賞。
除此之外,當曾經充滿藝術造詣的“默劇”“啞劇”與電影融合,也創造了許多經典的影片,譬如荷蘭啞劇大師弗瑞克·德·榮格,就在1983年貢獻了全程無對白的影片《魔術師》。而1987年的印度影片《愛情戰車》則被稱為“有聲默片”,在當年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影片從頭至尾無臺詞,借助擬音聲效輔助敘事,運用黑色幽默手法,在貧富角色對調的故事架構中,批判了社會的貧富差距,荒誕立現。
另一方面,“默片”的形式一定程度上也賦予了影片更為純粹的藝術追求,就像呂克·貝松年輕時打開個人知名度的作品,就是一部無對白、無色彩的解剖核子戰後文明廢墟的科幻影片《最後決戰》,而“無對白”則放大了影片末世的光怪陸離,也增加了影片的格調。而伊朗電影大師阿巴斯的遺作《24幀》則同樣是藝術性的巔峰呈現,影片從他個人收藏的照片出發,通過3D動畫、擺拍的方式動態再現了照片的前世今生,被稱為“一曲溫柔而綿長的影像詩。”
進入21世紀前後,主流商業電影早已進入特效、3D時代,但仍舊有許多藝術電影選擇“零對白”,比如1999年的《尤哈》《浮生狂想曲》、2005年的《布拉格狂想曲》、 2010年的《四次》,2013年的《莫比烏斯》,2014年的《試驗》等等,都以無對白竭盡展示藝術片導演們的風格姿態、實驗性意趣。就連侯孝賢也在《最好的時光》中,將其中一個橋段以“默片”的形式呈現,向默片時代致敬。
不僅是無聲
反常規電影帶來的多元銀幕色彩
無疑,現在銀幕上的影片會因為“無對白”而變得簡單與純粹,而它們的備受歡迎,好像也在反映著一部分核心觀眾,在面對大銀幕上太過喧囂的商業片的時候,更傾向於“返璞歸真”的情感與風格。尤其是許多在大城市的青年,生活的瑣碎和工作的忙碌不斷“侵蝕”著他們的“詩與遠方”,他們去影院尋找的不一定是娛樂與刺激,更多的是100分鐘的心靈寧靜與情感治癒,而越是簡單,或許越是對味。
因此在二月、三月,我們看到了純粹的黑白影片《廚房》《還有明天》,前者以黑白呈現異國漂泊人的心境,而後者則是一部圍繞二戰時期歐洲女性反抗命運的義大利影片,黑白的影像並未削弱其戲劇張力,反而更貼合歷史的氛圍感,也以黑白色調映射出當時女性生活的困境。雖然是極致的風格,但《還有明天》目前已經在中國拿下超過4000萬的票房,而另一部僅僅被稱為“舞臺紀錄片”的全程只有一個演員的電影《初步舉證》,也獲得超過3500萬的票房,可謂雙雙獲得了超出預期的票房成績。
無論是“無對白”,還是黑白影像風格,抑或舞台紀錄、“只有一個演員”等形式格外獨特的影片,近兩年都在中國電影市場上獲得青睞,與主流商業大片票房普遍下滑形成了一定的反差。去年由同名舞劇改編的電影《只此青綠》也打破了電影敘事常規,以舞蹈替代對白,成為中國電影“非常規”形態的新嘗試,並憑藉豆瓣8.1分的評分,拿下全球冷門電影第四名。而賈樟柯推出的以往影片大合集《風流一代》也打破常規,令人訝異其對電影充滿實驗性的嘗試。
種種跡象表明,電影創作者在當下,更需要大膽發揮電影影像的多重可能,以創新的思維不斷賦能電影藝術魅力——或許在電影不斷被短視頻、流媒體衝擊的當下,電影回歸本真,不斷挖掘其獨有的藝術價值,也是走出困境的一條路徑。
期待未來,有越來越多的導演更新觀念、更新創作思路,創作出更接近電影本體的影片,齊心協力讓電影的道路越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