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濤

鷹的成就是什麼？它棲落枝頭，洞悉一隻野兔的行蹤，這不算成就。它捕獲了多少鳥禽，這不算成就。它見識過江河蜿蜒、森林廣袤、原野遼闊、戈壁蒼涼……這一點，它超越所有雀形目鳥類。這才是它的成就。

這成就也值得人類仰望。倘若安於現狀，人類的見識不會比鷹更大。

鵟的目擊者是關樂，他是我在遼寧鳳城白旗鎮的朋友，勤勉且見多識廣。

春天，關樂在關家溝採草藥，不覺間走到一處懸崖。一對大型猛禽正在料理窩巢，聽見腳步聲猛地回過頭。關樂沒有輕舉妄動，猛禽也沒有飛走，雙方對視良久。後來這對猛禽率先退出，從容飛下懸崖。關樂記住了大體特徵——翅膀張開有胳膊那麼長，腿粗壯、毛長。

我打開《中國鳥類野外手冊》鷹科的頁面請關樂識別。他憑藉記憶對照，最終認為鵟的可能性最大。春季，在鳳城活動的有灰臉鵟鷹、普通鵟、大鵟、毛腳鵟。經過反覆回憶、比對，關樂只是排除了灰臉鵟鷹，能確定的就這些。

那麼，我能確定的也是這些了。我的見識不會超過一隻鷹。

在白旗鎮，我還經常遇見斑鳩。它們沿著西邊的田壟，啄食土裡的蟲子或草籽。

它們也在後街啄食短梗刺五加的果實。主人防不勝防，也奈何不了它們，吐槽幾句就算過去了。

它們飛過南山上空，落在高大的楓楊上，不知何故又轉到附近的槐樹上面。我看不出這兩棵樹有什麼區別。在斑鳩看來，槐樹更好嗎？

在通往莫家村的公路兩側，它們常常站在電線上，打量著起伏的山巒和平坦的田野。

我無法瞭解它們的內心世界。與其它躁動不安的小雀們相比，它們給自己留夠了觀察和思考的時間。尋找食物和夥伴之餘，它們肯在某個地方停下來，這難能可貴。

如果用望遠鏡仔細打量，有的是山斑鳩，有的是灰斑鳩。如果脖子兩側分佈黑白斑點，那便是珠頸斑鳩。因為這片“珍珠”，它堪稱最美的斑鳩。

三種斑鳩白旗鎮都有，我常見到的是山斑鳩和珠頸斑鳩。我在曹家嶺路邊的林子三次看見山斑鳩，每次都是單獨一隻，這說明它一直獨居。它在林下百無聊賴地走著，還有一次在林下靜立，望著公路上一名扛袋子的老人。

沿後街朝西走，能發現更多鳥。去年4月的一天，我發現了錫嘴雀。它的特徵太明顯了，大嘴。為了拖動那隻大嘴，它的脖頸和頭部不得不發育得比較粗壯。不過，它的嘴更粗壯，佔據頭部總重量的很大份額。

於是氣質便顯得厚道，很值得信賴的樣子。如果委託一隻鳥送兩份檔到莫家村，我更願意選老西子。我們不能把送信的任務都壓在鴿子頭上。

老西子是誰？老西子就是錫嘴雀。

《 人民日報 》( 2025年04月12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