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翅目:堅持“班味兒”創作,一邊“卷”學術論文,一邊寫科幻小說
更新於:31-0-0 0:0:0

《水星逆行》是青年作家雙翅目的最新小說集。 從小受科幻小說影響的她,自己也一直從事著這方面的寫作。 在她看來,科幻文學既需擁有科研思維的尖銳的問題意識,又需滿足文學所要求的一切藝術標準。

本篇推送為雙翅目為本書所寫的創作談。 她寫道:“我對科幻的理解,我的專業對自然美與藝術美的闡釋史,我的‘班味兒’創作,三者有機地滾動了起來。 ”

最好的科幻可以將人類的命運上升為宇宙的命運,不論這種“上升”的結果是成功或是失敗,是另一種開始還是一切皆為枉然,讀者總有一瞬間感覺自己超越了“凡人皆有一死”的有限生命,窺見永恆。

——我從小學看機器貓、看凡爾納,就想寫這類科幻,初高中讀黃金時代三巨頭,大學讀萊姆的《索拉裡斯星》、讀新浪潮作品,隨後斷斷續續補《星際迷航》《神秘博士》,我憂傷地發現,書寫宇宙命題的卓越前輩數不勝數,有時候,劇集玩的花樣兒比小說還精彩。 本著要麼超越前人,要麼另闢蹊徑的策略,我選擇後者。 我需要思考如何另闢蹊徑。

科幻寫作兼備藝術寫作與科研策略的雙重特點。 藝術難以量化,大師級的作品顯而易見,卻難以橫向比較、謀求較為統一的標準。 科研則往往有清晰的進路,不同的問題和方法論自有其脈絡。 科幻的難點在於兼備藝術的深度與科研的縱深,科幻的取巧之處又恰好在於,它的發展類似科研,科幻作品的“問題性”有著一層史學衍變。 從烏托邦到瑪麗雪萊,從凡爾納到坎貝爾,從威爾斯到新浪潮,通俗地說,科幻史是“點子文學”的衍變史,說得高級些,科幻是“新奇性的問題史”。

科學與技術的發展推動人類重新理解宇宙的結構、重新理解物種衍變、重新理解社會發展、重新理解渺小人類的渺小地位。 科幻提出問題,然後給出它的藝術化答案。 此時,科幻寫作的切入點變得簡單:它需要超越個體的渺小,從科幻文學的“問題史”出發,就同一問題給出更新的、更高級的答案,或者提出新的問題。 所以,我對科幻寫作的理解是,它既需擁有科研思維的尖銳的問題意識,又需滿足文學所要求的一切藝術標準。

我的專業和目前的主業是美學。 每當有人問我:“什麼是美? ”我就用柏拉圖的話回復:“美是難的。 ”提問者多是男性,他們聽到答案后總會困惑卻又有些沾沾自喜地問:“美是男的? ”的確,我的專業提供某種錯覺。 非錯覺的事情總是困難的。 比起簡化、自信與錯覺,我更依賴謙遜和複雜性。 美學談論自然的美、談論藝術的美。 總的來說,美學是小學科,它謙遜; 不過,美學其實什麼都可以聊,它也複雜。

寫完博士論文,我寫了《水星逆行》小說集的第一篇作品《一篇關於“文面”的論文》。 工作的考核臨近,我的論文還沒發出來,我寫完《四勿龍》,就去“卷”論文了。 小說集出版,朋友說:這種項目推進的方式,你這被論文逼的路數,一股班味兒! 我自我安慰:我有問題意識!

我只能說,我目前獲得了一種自洽。 我對科幻的理解,我的專業對自然美與藝術美的闡釋史,我的“班味兒”創作,三者有機地滾動了起來。 如果青椒壓力小一些,我能滾得更遠!

雙翅目/著

譯林出版社

小說集一共六篇作品,有兩篇作品的標題直接有“論文”二字,另兩篇作品講大學和公司的科研,餘下兩篇是我按捺不住衝動,終究去嘗試了寫宇宙與人類的命運。

《毛穎兔與柏木大學圖書資料室》一篇是我第一次嘗試給文學創作的核心期刊投稿,我有意識地削弱了小說的科學問題意識,突出了某種人文或文學的問題意識,即“知識與寫作”本身是否屬於人類。 韓愈的《毛穎傳》啟發了我,我搜集了文學史中回應韓愈的詩句,整個過程挺有趣,我也忍不住想:中國文化足夠深,可流行的商業主題總只有那麼些。 誠然,商業依賴於類型的標籤化。 《毛穎兔與柏木大學圖書資料室》努力踩在科幻與志怪的交界線上,不偏向任何一邊,這或許讓小說本身變得更加平易近人。

《記一次對五感論文的編審》是第二次投文學創作的核心期刊,我的膽子變大了。 適時,我的主業工作正式進入“卷”論文階段,我的心境還沒有抵達如今的皮實,我開始思考學術論證本身的限度。 一方面,我試圖用“五感論文”的形式,反思學術的文字式論證局限,以及五感的主觀性問題; 另一方面,我寫了一篇通過編審論文折磨編輯的小說。 感謝編輯老師們寬厚的心腸,錄用了我的稿件——我覺得,這也是在“元編輯”的層面上完成了對小說內容與形式的回應。

《四勿龍》源自一次約稿,讓我有機會繼續“四勿動物”的寫作。 我的第一本小說集《公雞王子》的同名篇目意在用《論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歸納性邏輯,反思阿西莫夫機器人三定律“不可傷人,服從人類,保護自己”層層遞進的演繹性“道德律令”邏輯。 《公雞王子》的寫作一直沒能真正完成,因為智慧並非形式邏輯可以規約。 我一直計劃寫“四勿動物”的十二生肖系列,其中有樞紐意義的動物之一,便是龍。 龍是虛構的,如果龍有智慧,它不會局限於已有的智慧形式。 我粗淺地糅合了科研工程和藝術設計,寫了一個“科學”造龍的故事。 龍是人的圖騰,源自人的想像,它被定位為“裝飾智慧”。 裝飾可以擁有真正的超越性。

《一篇關於“文面”的論文》事實上寫得最早,屬於恢復性寫作,源自飛氘老師辦的工作坊。 小說的野心頗大,故事、人物、筆力跟不上,一開始草草結尾,小說集定稿時重新改了一遍,加了一萬多字,算是把想到的都塞進去了。 整個寫作體驗其實較之小說集的其它篇目,是最好的,因為不論成敗如何,我挑戰了一件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情。 我沒有中途逃跑,我堅持下來了。 上次有同樣感覺是寫《空間圍棋》的時候。 不過,再讀《空間圍棋》,我會心生懷念,再讀《一篇關於“文面”的論文》,我自己都腦仁疼。 我開始懷疑:有些小說大概適合拿來寫,不適合拿來讀。 這類小說大概還有價值(比如,掙稿費的價值),所以收入小說集。 只是苦了寫推薦語的兩位友人,感謝你們懂我!

《太陽系片場:宇宙盡頭的茶館》是《太陽系片場》系列之一。 該系列目前只有兩篇,另一篇是《太陽系片場:海鷗》。 雖然兩篇皆受好評,也確實保持了忠於原著的文學性,但我個人的體驗是挫敗的。 我寫過其它致敬性作品,比如《來自莫羅博士島的奇跡》致敬威爾斯,《盆兒鬼與提箱人》致敬包公案,《我的家人和其它進化中的動物們》致敬達雷爾的《希臘三部曲》。 致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試圖比巨人看得遠一些。

它們讓我體會到,依託科幻的“科研問題性”思路介入這類藝術內核強勁的作品,我並無任何“取巧”的優勢。 我只是在致敬或改編的過程中,真正地直面了文學經典的深刻與堅硬。 科幻圈總以“硬”為自豪,可科學的魅力在於它的可證偽性,誕生那種必將失敗卻迎難而上的科學精神; 真正的文學則需抵達超越圈層的、普世於全人類的藝術硬核,這類硬核就那樣存在著,無法證偽,不可迴避。 《太陽系片場:宇宙盡頭的茶館》依然借用了老舍的硬核,無從超越,也沒有捷徑繞道。 所以《太陽系片場》系列已經並仍將僅是基於文體實驗的大型同人作品。 我一直認可同人寫作,它能對原創保持敬畏。

《水星逆行》實際是小說集中最硬的科幻。 首先,木星品質增加,或可變為恆星,與地球成為雙星系統的理論是有論證且成立的。 其次,雙恆星系統的軌道變化、外太陽系行星脫離太陽系的方式及軌跡,我使用《宇宙沙盤》( Universe Sandbox )進行了將近十個小時的類比。 這讓我體驗了邊跑數據、邊抄數據寫小說的樂趣。

再次,關於暗物質或許不成立、暗能量或許主導宇宙的理論,我參考了紀錄片《追隨愛因斯坦 》(Chasing Einstein),並讀了些我看不懂但努力看過的論文及科普。 最後,我構想了通過暗能量與暗物質的轉化,增加行星品質的“科學”。 不過,這篇小說的“硬”度被我用“偽科學”包裝掉了。 小說的兩位女性主角從事科研,卻也忍不住聊星座。 星象是一種解釋學,試圖通過宇宙的運動規律,闡釋人類的命運——這很迷信,這也挺科幻。 如果我誕生在水星,便沒有“水星逆行”一說了。

可是,由於水星自轉與公轉的微妙關係,從水星上看去,太陽也會逆行。 “太陽逆行”對於水星人而言,象徵著什麼? 通過星象解釋命運,它不一定準確,但它是人類的本能。 兩位女性主角從未否認這種本能,同時,她們也從未放棄這種基於本能的解釋權。 女巫們雖被壓迫,但她們一直錨定著麥克白的命運。 在這個意義上,技術的確是魔法,科幻的確是巫術。

水星是信使,“水逆”要注意遠行與電器的隱患。 人工智慧的發展、對地外探索的再次興起、人類社會進入“水瓶時代”的不穩定期,用《水星逆行》做小說集的總名似乎很恰當。 或許“逆行”的背後存在一種重新尋求解釋權的衝動。 我仍然相信科幻是一種解釋的方法論的合流:科研的問題意識與冒險精神; 藝術的生命內核與悲憫的寬容。

新媒體編輯:袁歡

配圖:攝圖網、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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