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春節假期，朋友一家四口來串門。幾年沒見，朋友的老大上四年級了，是個女兒；老二上幼稚園大班了，是個男孩。朋友的理由很陽光：讓兩個小傢伙來我家沐浴沐浴書香。

幾年前，兩個小傢伙來，還不知道書的好。我們兩家人在沙發上聊天的時候，兩個小傢伙咚咚咚，跑來跑去，樓上樓下，像小馬駒兒撒歡尖叫，大聲吆喝，快活得不得了。每一個新的環境，都會給孩子們帶來驚奇和驚喜。

這一次不同了，姐姐在前，弟弟在後，咚咚咚，直接跑到我家樓下，在我的書房裡找書看了。我家有幾萬冊藏書，足夠兩個小傢伙選擇了。他們自然都能找到各自喜歡的書。

書房裡安靜得出奇。

在沙發上，我對朋友說：“瞧，真的長大了。他們開始知道閱讀的好處了，能從閱讀中尋找到樂趣了。”

朋友說：“大的帶小的，現在輕鬆多了。不像從前，好傢伙，我們聊個天，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完。”

朋友原來和我在同一幢大樓里上班，都是做出版的。後來，他讀了博士，畢業後考了公務員。但我們的聯繫沒有中斷，尤其是他對書的鍾愛程度，始終沒變。有空的時候，會在微信中聊幾句，每次都會回到一個不變的話題上：“有空，我帶我們家小寶貝，去你的書房沐浴沐浴書香啊!”我知道，這是真心話。孩子的教育，孩子的閱讀，恐怕是他工作之外最重要的事情了。

我們正在聊天，老二噔噔噔從樓下跑了上來。他站在我們面前，兩隻小手相互攥著，用黑亮亮的大眼睛盯著我們。這個時候，我一下子就洞曉了小傢伙心裡的秘密。

我說：“嘿，有你喜歡的書，你可以拿走。瞧，我已經準備好布袋子了，給你裝書用!”

小傢伙兩手一伸，蹦了起來，小手在空中飛舞。

他興奮地喊道：“噢噢噢!”

然後，他很嚴肅地對我說：“我要用那個綠色的袋子裝書!”噔噔噔，他又跑到樓下去了。

我和朋友哈哈大笑。好傢伙，一個裝書的袋子，還有顏色偏好的選擇。

半個小時後，小傢伙又上來了。他倒背著雙手，開始打量我家。上、下、左、右，最後，又跑到陽臺這邊看了看。

他突然很感慨地說了一句：“你們家好生態啊!”

我們幾個大人全都開心地大笑。一個幼稚園大班的小孩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太令人忍俊不禁了。

我們家“生態”倒談不上。估計是陽臺上的花花草草，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家陽臺上的花卉，數量不太多，品種可不少。一棵三角梅，老根的，長了數年，花兒朵朵開得正豔。在花盆裡面，長出一棵假酸漿和一棵五角星花，都在開花。假酸漿的花朵是淡紫色的，五角星花是鮮紅的。兩棵巴西木，都開過花，葉子長長的，綠綠的，很喜人。兩盆榕樹，一棵小樹，一棵像是盆景，這兩種榕樹似乎還不是同一個品種。一盆鳳尾竹，婀娜多姿，頂端都快挨上天花板了。還有一盆從湖南帶回來的曇花，一盆長勢喜人的鵝掌柴，一盆蝴蝶蘭，兩盆藍雪花，一盆酢漿草(紅綠兩種)。一盆非常值得一提的九里香，海浪一樣一撥一撥地開，它的香氣比茉莉花的芬芳還要濃郁。現在上面結了許多紅紅的果實，像酸棗一樣可愛。

就是陽臺上的花花草草，讓小傢伙產生了“生態”的評價吧。很多朋友來家裡，總喜歡到陽臺上參觀一下我的花草。經小傢伙這麼一評價，我的虛榮心鼓滿了風帆，立刻都想揚帆遠航了。

小傢伙和他的姐姐兩個人，像一對小刺蝟，躲在我們臥室的沙發後面，一個看書，一個在玩幼兒拼圖。那份專注，讓人感動。

過了一會兒，小傢伙又出來了。我覺得他的舉止神態，很像個思想家，或者評論家。瞧，他又冒出一句驚天動地的話來：“伯伯，我覺得你們家還缺一個游泳池!”

哈哈哈!

我們全都笑了，笑得開心無比，燦爛無比，清澈無比。

原來，最生態的事物，還是我們毫無雜質的笑聲和孩子純潔無邪的心靈。

《 人民日報 》( 2025年04月09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