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現實主義創作不在於完美呈現聾人群體的真實狀況,而是在於撕開主流社會的認知迷霧,讓沉默的吶喊被聽見。
事實上,《不說話的愛》之後,我們需警惕將少數群體的苦難異化為流量噱頭的創作傾向,用無節制的情感訴求替換理性思考和客觀判斷的衝動,這或許對中國電影的發展是個極大的挫傷。
作者|冒號魚
編輯|小白
排版 | 板牙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今年清明檔,有部電影不一般,僅用時2天多,就破6000萬票房。
《不說話的愛》。
主演張藝興,曾在《孤注一擲》里飾演深陷傳銷的潘生,足見其演技不俗,這次依然保持了較高的演技水準,在《不說話的愛》里飾演為了女兒不惜撞車騙保的父親小馬。
小演員李珞桉(飾女兒木木),儘管尚不知名,但其哭戲也頗有感染力。
其他諸如黃堯(飾前妻曉靜)、袁文康(飾演車行趙老闆)等都水準在線。
看來,選角基本上沒問題。
可接下來,劇本的問題就大了——
為了煽情而煽情、為了感動而感動,甚至為了溫暖而犯罪。
所謂溫暖現實主義,並非一味使用特寫、沉浸式哭戲和煽情音樂就能達成——
真正能打動人心的,依然是故事背後的殘酷真相和發自內心的人情冷暖。如此,才能有真切的痛感和真摯的情感。
單從影片議題上講,國產片在關照聾人群體上的向度確實由此開拓了。
基於導演長期的實地調研,才誕生了小馬求職時的職場霸凌、木木入學時的身份歧視、詐騙團夥利用聾人實施犯罪等情節,而不再僅是以往同類型影片所關注的愛情、友情等情感問題,對聾人人群生存狀況的介入更加深入。
法庭戲中手語翻譯與司法系統的溝通障礙,揭示主流社會的制度性排斥;而木木為父親做聽人的反向父女關係,則折射聾人家庭特有的生存智慧。
這些細節撕開主流社會對特殊群體的認知迷霧,推動社會對聾人權益的關注,的確具有現實批判的意義。
沙漠導演在視聽上也做了諸多有益探索,著力構建出聾人視角的感官美學。
影片在多個關鍵環節,如機場外的父女相見戲、法庭戲等都刻意弱化環境噪音,僅保留關鍵聲響,讓觀眾在生理層面體驗聾人的感官剝奪。
在機場那場戲中,當木木衝出候機廳哭喊“爸爸”時,導演用混響技術將聲音扭曲變形,既暗示小馬的聽覺障礙,也外化了父女分離的精神撕裂,不斷挖掘小馬內心的掙扎和痛苦。
但除開上述這些有益探索外,影片主體仍然陷入了情感過載和議題軟弱的怪圈。
影片前半段一直堆砌子女入學歧視、職場霸凌、騙保犯罪等衝突,卻未建立有效敘事鏈條,觀眾只能一味接受主角陷入的各種危機,而無法辨認其中的因果聯繫,從而陷入“為煽情而煽情”的窠臼。
如此看來,小馬撞車戲的視覺刺激與法庭哭戲的情感宣洩等重點戲份的作用,似乎只是讓觀眾陪著父女哭一場,而在文本上無法起到有效勾連。
影片試圖通過"溫情日常+犯罪懸疑"的雙線敘事製造戲劇張力,卻在實際呈現中陷入邏輯斷裂的泥潭。
前半段用大量篇幅展現父女間的溫馨互動,後半段突然轉向犯罪題材,這種割裂感讓人難以適應。
當小馬被犯罪團夥脅迫撞車騙保時,觀眾的注意力還停留在他為女兒買笛子的感人畫面中,這種情感跳躍實際上削弱了敘事的連貫性。
黃堯飾演的前妻曉靜,從拋夫棄女到爭奪撫養權的轉變缺乏合理動機。
從細節上來看,影片僅用 "無法融入聾人世界" 的模糊表述解釋她的離開,卻未深入探討健全人與聾人婚姻中的溝通困境。
這種處理方式將複雜的人性矛盾簡化為非黑即白的道德評判,使角色淪為推動劇情的工具。而其他如車行趙老闆等人,為惡而惡,皆是如此。
誠然,現實主義創作在當下環境中總是受到來自多方的牽制和阻礙,但創作者如果只甘沉淪,甚至连曲线救国之法都不愿尝试和探索,便只能故步自封、不進則退。
影片的結尾處,更是讓人大跌眼鏡。法庭上,原本趙老闆已經威逼利誘小馬一人包攬所有罪證,結果其手下阿梅因為同情小馬和女兒,竟然突然背叛趙老闆,公開指認他的罪行。
這條犯罪嫌竟然因父女間的動人親情而倉促收尾,猶如機械降神,實在是侮辱觀眾智商。
在影院此起彼伏的抽泣聲中,《不說話的愛》完成了它作為催淚彈的使命。但當觀眾拭去淚水,冷靜審視這部作品時,卻發現所有的感動都建立在對聾人群體真實困境的刻意迴避之上。
用父女親情的糖衣包裹著對社會問題的敷衍,將聾人群體的生存困境簡化為“無聲的愛”這一浪漫化符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整體上來看,《不說話的愛》試圖平衡“父愛救贖”與“社會批評”之間的關係,但最終還是陷入了價值搖擺。
小馬為了保護女兒不惜違法犯罪去撞車騙保的行為,原本可以如《我不是葯神》一般引發倫理和法律的邊界問題的哲學思辨,卻被簡化為了“命不是底線,女兒才是”的為愛不顧一切的雞湯敘事。
最後又輔以小馬被判緩刑、父女團圓、皆大歡喜的結局,不僅消解了敘事的張力,更掩蓋了聾人群體面臨的真實困境。現實中,像小馬這樣的聾人罪犯,往往因溝通障礙難以獲得公正審判,而影片對此視而不見。在我看來,這不僅是敷衍,更是一種輕蔑和無知。
真正的聾人題材作品,應當摒棄苦難美學的敘事套路,轉而關注聾人群體的主體性。對比之下,美國電影《健聽女孩》之所以成功,在於它以聾人家庭的視角展開敘事,讓觀眾在日常細節中感受聾人群體的喜怒哀樂。
創作者還是需要走出來自他者的冷眼旁觀的視角,用平等的姿態與聾人群體對話。
溫暖現實主義創作不在於完美呈現聾人群體的真實狀況,而是在於撕開主流社會的認知迷霧,讓沉默的吶喊被聽見。
事實上,《不說話的愛》之後,我們需警惕將少數群體的苦難異化為流量噱頭的創作傾向,用無節制的情感訴求替換理性思考和客觀判斷的衝動,這或許對中國電影的發展是個極大的挫傷。
四味毒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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