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謝明巨集

編輯 | 李春暉

讓人看得津津有味又醒世育人的愛情劇以幾個“對手”為宜？這大概也和現實生活差不多，一個人千挑萬選，兩個人都難放下，三個人雞飛狗跳，四個人剛剛好，一下就能看清你想選擇什麼樣的親密關係，以及這種關係指向的生活方式。

正因如此，不僅古偶現偶要給女主搞 1V4 的雄競大戲，近期熱播的都市老年婚戀輕喜劇《我的後半生》中，七旬老漢也開始大選妃了。

而本以為是央 8 特供的“老頭樂”，卻不想讓正值盛年的觀眾也眼紅了。古偶現偶裡，女主看似身份貴重、運籌帷幄，結果總不了嫁殘疾、嫁二婚、嫁姐夫。到了老年相親劇，就讓張國立被無微不至護士長、心靈共鳴科學家狠狠追。憑誰問——明明都是一種幻想型情感代餐，老頭憑啥比少女吃得好？

女性 1V4 的情感經歷，必須要有“成長線”。《玫瑰的故事》裡，莊國棟給了黃亦玫刻骨銘心的初戀，方協文給了她慘澹經營的婚姻，傅家明讓她感受生命無常，林一則是小奶狗的救贖。張國立這邊，大概是老頭已經不需要成長了，要一整套房的護士長剛下線，轉頭又和科學家魚尺傳素，據說後面還有工會主任和菀菀類卿。

張國立迎來送往品嘗多種愛情，劉亦菲在撕裂與淚水中接受愛和命運的洗禮。大女主一邊追愛，一邊擔心被群眾指點“貪多嚼不爛”。老大爺瘋狂相親，劇中人就代網友說出了心聲——“老太太不用找的，那老頭一走，老太太都是越活越好。”“男人必須要找，老太太一走，老頭說死就死。”

當然，嫉妒老頭讓人更加面目全非，《我的後半生》的積極意義在於回答了一個現實與文藝作品苦苦求索的問題。那就是，年輕人（偶像劇）為何難以建立一段親密關係，反而是糟老頭（老年劇）摸到了電門。

護士長內衣誘惑，科學家錦書頻寄

有了《我的後半生》，老年相親綜藝都不香了！以前愛批評大爺大媽，這個貪多務得，那個找免費保姆的硬糖君，這次逐幀學習。不僅可以 get 老 baby 心疼愛人的技能，還能分析中老年婚戀市場的陰謀與愛情、傲慢和偏見、理想及現實。

張國立飾演的沈卓然，大學教授、年近古稀，在老伴兒離世一年後進入“愛情呼叫轉移模式”，與眾多美女大媽邂逅。詩朗誦的時候還半死不活的干巴老頭兒，一經愛情滋潤秒變國立大叔。川劇有什麼意思，老頭變臉才是人間喜劇！

首個登場的護士長，由著名宮鬥家楊童舒飾演。這位護士長年輕美麗會伺候人，尤其擅長做小伏低。當年還承恩過皇上，手段自不必言，心機更是深沉，《武媚娘傳奇》裡，賈靜雯都差點成她手下敗將。

這位可人兒通過照顧病中張國立近水樓台產生曖昧，又委婉暗示，悄悄推著老頭當眾表白。接著以照顧對方身體為由住進老頭家，先拿下兒媳，接著攻略老頭跋扈的小女兒。偏偏沒跟自閉症的兒子商量好，在房子即將到手的剎那功虧一簣。

還是人民群眾說得好，無愛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她的各種話術和引導策略都完美無缺，奈何她是真愛自己兒子。現實裡遇到這個段位的，基本沒有老頭兒可以倖存。饒是這樣，狼狽下線時，人家還說“看來我和教授的緣分到了頭，我不是要房子，是缺乏安全感。”缺安全感是真，不圖房子是假。真話裡夾著謊話，純愛裡摻和算計，這不得讓張國立久久回味不能自拔。

護士長下線後，老頭開始了跟女科學家的“同城異地戀”。兩人每天定時打電話（座機），寫掛號信，寄明信片和自畫扇面。老文青的純愛共鳴，比小年輕可浪漫多了。

如果說護士長是貼身照顧的棉襖，那麼科學家就是若即若離的薄紗。他會在小區門口等對方的信，會冒雨給對方錄穿林打葉而來的崑曲，會接受建議跟蘭花聊天促其開放。比起被照顧的心安理得，張國立可能在科學家那裡達成了更為理想的自我。

現偶總是一眼定情，情不知所起。張國立和科學家這段兒，倒拍出了年輕人缺乏的綿綿情意。張國立牽起對方的手，對方縮回後又緊緊回握，是十分細膩的刻畫。雙方在拘謹和勇敢間徘徊，想不顧一切愛一回，卻也擔心身子骨和心靈都折騰不起了。在科學家坦白自己診斷出乳腺癌后，這段感情註定 BE。

而張國立親家許娣安排的閨蜜彭玉蘭，就有點不上不下了。論熨帖不如楊童舒，論文藝不如科學家。學護士長買性感內衣到家裡拖地，更是落了下乘。現實裡這樣倒貼老頭肯定成了，但我們是文藝作品肯定不能亂給身子。

男人的理想，女人的現實

愛欲的對象實際上是他者，是個體在自我的王國裡無法征服的疆土。在《愛欲之死》里，韓炳哲認為現代性的愛情困境源於“他者的消亡”和“自我的膨脹”。倦怠社會中的功績主體失去了愛自己和愛別人的能力。他們沉溺於自我參照，無法與世界建立真實的聯結。

在《我的後半生》中，自戀與他者依然是一組核心矛盾。張國立對科學家柏拉圖式的愛慕，也可理解為一種自戀與自憐。在互動中，他重拾了作為文學教授的專業自信，也再次嘗試了青年時期的戀愛模式。他對護士長的感情，則是他者本身的消亡。愛情淪為可算計可控制的交易，張國立覺得人家圖你房子不對，難道人家圖你年紀大，圖你不洗澡？

和老年相親形成對照組，中年夫妻的生活同樣具有現實況味。梅婷飾演的兒媳，是佟大為的賢妻，是國立的好兒媳，是小姑子眼中的好嫂子，可就不是她自己。本以為給公公張羅相親已經夠魔幻了，後面被安排照顧女科學家更是讓親媽許娣火冒三丈。“沒求你們拿她當公主，但你不能緊著她一個人薅啊！”

梅婷每天對佟大為（飾張國立兒子）進行服從性測試，就是一種自我認可危機的體現。她在丈夫的朋友圈發出愛妻宣言，結果讓丈夫在職場出糗。她在丈夫洗澡和蹲坑時各種闖入，甭管是訓話還是調情，都讓人感到窒息。這不十足十一個對感情產生懷疑於是瘋狂測試的小紅書姐妹？

大多時候，這個完美主婦就像一個被設定成討好型人格的 AI。而回到娘家，她又是被父母貼身伺候的“江浙滬獨生女”了。你還別說，這家庭主婦的職業操守真是杠杠的。

臉皮厚的，大可以稱讚梅婷是人間理想。但硬糖君總覺得，這樣一個充滿了人性光輝的神性角色，恰恰飽含了難以抹去的人性惡意。一個公公和一個丈夫，如此不知好歹地享受她的犧牲付出，並且對她的疼痛和情緒無視。

而佟大為和張國立，與其說是血脈相連，倒不如說是傳統男性本位的劣根性。繼《玫瑰的故事》里“趁女友出差和前相親物件釣魚曖昧”的黃振華後，偉大的佟大為再次充當揭露男人劣根性的勇士，飾演了精神出軌的沈青。雖然目前尚未有實質進展，但每天噴得香香的去跑步、偷偷唱女人寫的歌、看朋友圈揣摩別人愛好，已經可以判有期了。

他的狡黠之處在於，不肯隔絕外界的誘惑，也不願放棄到手的幸福。享受和第三者的精神曖昧，但心裡告訴自己不算出軌。如果被梅婷發現，還可以倒打一耙。我為這個家起早貪黑，你居然懷疑我？可見，中式偷腥未必要吃到肚腸里，聞聞味更壞更隱蔽。

人人都需要一場 1V4 的戀愛

愛情危機不一定是愛情消亡了，也有可能是選擇太多。《愛情呼叫轉移》里，徐崢按個手機按鈕就能換一個豔遇物件，最後卻跑到做雜醬麵的前妻家裡痛哭流涕，是一種典型的中式愛情俏皮話：家花不如野花香，但逛一圈還是家裡踏實。

從《長相思》到《玫瑰的故事》，從《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到《我的後半生》，這種一對多的戀情模式逐漸成為流行敘事範本。好處是選擇多多，任君采擷。壞處是分型刻板，像預製菜，更像是海底撈的 iPad 功能表。

《玫瑰的故事》里，每個男性都對應年齡階段和現實需求。莊國棟是年少輕狂，理想繞不開現實，胳膊擰不過大腿。黃亦玫正是有情飲水飽的年紀，莊國棟則選擇了事業；方協文是經濟適用的丈夫，但過度壓抑的婚姻絕非良配；中年登場的傅家明倒是哪哪兒都合適了，但又不得不面對命運捉弄；臨近結局倉促上線的林一，更像是為了符合互聯網意淫硬造的“姐狗戀”。

套上古裝外衣的《長相思》要更 drama 一些，表哥張晚意是楊紫的青梅竹馬，有一種我拿你當“親哥哥”，你想當我“情哥哥”的錯位；敵人檀健次是危險伴侶，雖然有著強烈荷爾蒙吸引，但伴隨的恐懼又讓人避之不及；世家公子王弘毅是門當戶對的聯姻物件，屬於保底退路；狐狸精鄧為是生活伴侶的首選，雖不如檀健次的刺激，但勝在細水長流。

將這些範本移植到《我的後半生》，也可窺見大致脈絡。護士長是溫柔俏保姆，滿足男人被照顧的惰性；科學家是文藝靈魂伴侶，可以和張國立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賞花賞星賞夕陽；鄔君梅是菀菀類卿，感覺她和原配長得神似，可能是一種懷舊型填補；丁嘉麗則是我的野蠻女友，幫國立老師松快松快老骨頭。群眾呼籲此劇應該加上鄧婕，硬糖君倒覺得鄧婕正宮威壓強大，出場就會結束康熙的微服私訪。

1V4 的模式，充滿了瘋感爽感，也讓主角增加了被批判的道德風險。短期看，這種敘事層面的新鮮感可以時刻改變劇集畫風，用大亂燉的方式擴大觀眾圈層和討論度。但週期放長，它的短板也不容忽視。人物塑造流於表面，愛情趨向於速食模式缺乏深度情感交互。《長相思》第二季的啞火，除了停播期間被遺忘，更因為觀眾也對“選男友”這件事失去興趣。

現代邏輯將愛欲簡化成了可消費的慾望，從而摧毀了其神秘性和儀式感。看似新鮮的 1V4，實際上是創作者愛情敘事能力的退化，搞個以量取勝。當然，關於老年相親的文藝作品還是有其進步意義的。想到退休後就可以好好談上幾段戀愛，感覺生活更有盼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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