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六點半，這輛墨綠色的雅迪G25會準時載我去菜場。車筐裡躺著布袋子，車輪碾過青石板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像老式座鐘的擺錘。從前騎自行車總要弓著背蹬得冒汗，現在手指輕輕一擰，車就順著晨霧滑出去，連巷口早點攤飄來的蒸汽都追不上。
車座比想像中寬厚，海綿墊子托著身子，過減速帶時膝蓋不用刻意繃緊。後視鏡裡能瞧見整條巷子的光景：晾衣繩上滴水的襯衫、早點鋪揭開的蒸籠、蹲在門檻上刷牙的街坊。偶爾遇到坑窪，前叉的彈簧會悶聲吞下顛簸，只剩車筐裡的鑰匙串叮噹響兩下。
電池藏在座位底下，一周充一次電，插頭往牆角的插座一懟，紅燈亮起時像點了支安神的香。最遠跑過縣城邊上的水庫，來回四十公里，返程時電量還剩兩格，儀錶盤上的數位在暮色里泛著淡藍的光。回來時順道去五金店買釘子，老闆瞥見車身上的泥點直搖頭：“你這車當驢使呢？”
喜歡它的安靜。電機轉動時只有細微的嗡鳴，混在清晨的鳥叫里幾乎聽不見。有次半夜從廠里加班回來，車輪擦著月光下的石板路滑行，驚醒了蜷在牆根的野貓。它抬頭瞪我一眼，又懶洋洋趴回去——大概連貓都覺得這車吵不著它的清夢。
車把轉向輕巧，菜場最擠的早市也能遊魚似的鑽過去。芹菜葉擦過後視鏡，魚攤的水漬濺在擋泥板上，車筐里漸漸堆滿青椒、豆腐和半隻烤鴨。賣糯米包油條的阿婆常說：“你這車倒是比扁擔能裝。”
下雨時塑膠車篷一撐，雨珠砸在篷布上噼啪響。後座載著放學的閨女，她縮在雨衣里啃烤紅薯，熱氣混著雨霧蒙在眼鏡片上。車輪軋過水窪時，聽見她在背後偷笑：“爸，這車比雨靴還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