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不斷,還是頂級國劇?
更新于:2025-04-11 21:41:28

好劇也是分等級的。  

說好故事的,塑造好人物,以及準確刻畫出人性裂變的——難度依次遞增,幾何級遞增。  

《棋士》算哪一種?  

創作思路和創作野心上,都屬於最高級的一種。但尷尬的是,做好了后兩級最難的部分,卻在第一個“講故事”層面掉了一點鏈子。  

饒是如此,我依然認為《棋士》是近期的最佳國劇,比《黃雀》和《沙塵暴》都要好,而且是高一個維度的好。  

因為,后兩部劇固然精彩,卻止步於前兩層,只有《棋士》踏入了最後一級。  

它的精彩不止於一個圍棋高手設計兩起高智商犯罪,而是呈現一個懦弱的老實人如何一步步被邪惡蠱惑、吞噬,直至成為惡之代言人的。 

儘管結局有不得不做的妥協,但我覺得,導演給夠了暗示:

他敲詐來的五百萬沒有真的被燒掉。  

很多觀眾說《棋士》模仿《絕命毒師》。作為毒師的死忠粉,必須要說,在核心人物關係的設定上,確實很像。  

老白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化學天才,自己查出癌症,為了留一筆錢給老婆孩子,走上制毒道路。  

他把一個愣頭青毒蟲小粉培養成搭檔,一個負責銷售,一個負責技術攻堅。  

他老婆的弟弟是厲害的員警,他的孩子崇拜舅舅超過了爸爸,爸爸在他們眼中懦弱、無能,缺乏魅力。  

這些都能在《棋士》裡找到類似設定。  

相似的還有主題。  

《絕命毒師》是人類歷史上把“好人蛻變成惡人”這個主題拍得最細緻入微的劇集,而《棋士》的文本內核也是這個。  

好在儘管人物設定和文本內核相似,但《棋士》從視聽到氛圍都有鮮明的獨特風格,本土化做得很好。在灰濛濛的年代色調下,用了一些跳躍的彩色,尤其是紅色的運用很有韻味:崔偉紅色的汽車,家裡紅色的金魚,以及每個人物都有紅色的毛衣。  

人物動機上也有升級。“孩子治病需要錢”只是表面的引線,崔業真正要抗爭的,是他被所有人輕視的屈辱人生。  

整部劇對崔業從善到惡的隱秘劇變以及內在的癲狂做足了渲染。

他最終是在作惡中品嘗到了絕妙的快感,找回自己從未有過的自信,才是他越來越上癮的真正原因。  

再加上“圍棋”這個非常中式的設計,讓崔業這個人物非常“儒家”——他的動機,他的掙扎,他的邪惡,他成功玩弄其他所有人帶來的快感,非常迷人。  

《棋士》還有一點很高級:藏。  

很多內心衝突和善惡糾纏是藏在細節和演員的表演里的,是“5分鐘看完一集”捕捉不到的。

比如:崔業對夏生動過幾次殺機?崔業的妻子跟王紅羽睡沒睡?崔業最後一個案子他打算給一隻耳錢嗎?崔業為什麼敢跟老婆攤牌說“你想離婚就離婚吧”?以及崔業和哥哥的關係,和老婆的關係,和兒子的關係等等。  

結尾那個意味深長的推升鏡頭,也藏的足夠深,暗示的足夠明顯。  

這一點,可以跟《狂飆》做對比。  

《狂飆》也是“好人蛻變成壞人”的故事,但它走的是極盡渲染、瘋狂直給的路子,讓人看著過癮之餘,少了一些意味深長的韻味。而當壞人成型之後,故事就變得無趣和套路起來。  

但《棋士》的迴響就很多。隨便舉個例子:那個反覆出現的打火機,不僅是推進劇情的工具,更是一種心理暗示——崔業越來越膽大,越來越愛玩火了。  

《棋士》的成功,95%歸因於王寶強。 

他這次的表演,超越了《士兵突擊》裡的本色出演,也超越了《樹先生》的“神來之筆”。

是一個成熟演員有意識的設定和塑造,在吃透人物心境的基礎上,結合自己的個人特質,完成的一次精準表演。  

相比多次他所謂的演技爆發時刻,更值得稱讚的是他表演的整體性和遞進性——那種老實人一點點變惡的過程被非常具體地呈現出來。  

這次,王寶強不僅是主演,還是出品人,是這部劇的核心創作者。兩位導演和好幾位新人演員都是他公司的,比如飾演夏雨的女演員夏天琪。  

我還特別想聊聊陳明昊飾演的哥哥崔偉。  

這個角色寫得太大膽了,有一點倒反天罡,把好人當成壞人去寫。  

這個角色一直令人討厭,不是嗎?  

首先,他重男輕女,把侄子當成兒子養,替侄子去開家長會,動不動給他買禮物,但對自己的女兒呢?關心很少。妻子想找人把女兒搞去重點中學,被他制止——這表面是彰顯他的正直,其實是反映他對自己沒有兒子的怨念,以及對整個家庭的反抗。他是靠著岳父關係當上員警的。 

這和後面他描述自己“因為小時候被員警救了,所以就想穿上警服”形成鮮明的諷刺。

更諷刺的是,最後他辭掉了員警。  

他和妻子的關係也是,表面上對妻子很好,但其實他並不關心妻子的想法。有一個細節:他沒和妻子商量,就把家裡的錢拿去給侄子治病。  

還有更關鍵的:身為哥哥的他,對弟弟進行著長期的精神霸凌。  

“你有什麼屁本事?你懂什麼?你教育得好孩子嗎?我為你好你聽我的就是了,我是你哥我還能害你嗎?”  

他不僅一直摧殘著弟弟作為父親的尊嚴,甚至還不自覺地想成為弟弟精神上的父親——我照顧你全家,你全家聽我的就行了。  

劇集最後一幕,看著很溫馨但細想很怪異:他帶著自己的老婆和女兒,以及弟弟的老婆和兒子,一起去北京看病——他終於成了這個家裡唯一的支柱了。  

而這種隱秘的精神霸凌,才是崔業豹變的根本原因。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他不想給自己的哥哥當兒子了——開場的第一幕裡,他為了活命,把父親的墓掘開,就是明顯的隱喻。  

而細思極恐的是,故事的最後,似乎崔業和崔偉都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崔業搞到了錢,崔偉“兒女雙全”了。  

當然,人物塑造和文本挖掘如此成功,也不能無視劇情細節上的瑕疵。  

開場的搶劫戲中,崔業是在眾人質中站起來跟著劫匪走的,最後居然沒有一個人包括銀行職員記得他?他可是去銀行取錢的。  

把搶來的那麼多錢就藏在金魚缸鬆動的抽屜裡?  

崔偉在東北可以一個人打四五個混混,最後一集打瘦小又受傷的一隻耳都打不過?  

夏生和崔業是怎麼靠930找到隧道的,也值得推敲。

諸如此類不紮實的細節還有很多,影響觀感。  

但從創作意圖和創作難度上講,這依然是我近期的最佳國劇。王寶強對崔業的人物塑造,超越了一般反派敘事的“觀眾理解他”,而是達成了讓觀眾忍不住站在他這一邊,和他一起接受內心善惡的廝殺。  

更高級,更指向人性,更意味深長。  

《棋士》目前在豆瓣評分為7.4,我認為偏低,我會給8分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