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用戶端 執筆 宋哲源
《黑神話：悟空》《影之刃零》等國產3A遊戲，正通過德國科隆國際遊戲展等平臺實現出海。 圖源：視覺中國
3月末，第25屆年度遊戲開發者選擇獎出爐，國產單機遊戲《黑神話：悟空》（以下簡稱《黑神話》）摘下最佳視覺藝術獎。遊戲開發者選擇獎是一個由全球遊戲開發者大會主辦的電子遊戲業界獎項，旨在鼓勵嘉獎過去一年內傑出的遊戲開發者和電子遊戲。繼獲得2024年Steam大獎年度最佳遊戲獎、2024年金搖桿獎年度遊戲獎等知名國際獎項之後，《黑神話》這部為國產3A遊戲取得歷史性突破、並被比喻為“村裡第一個大學生”的作品，依然“乘風破浪”。
“《黑神話》是一個好榜樣。我們也想抓住這個趨勢，做點自己的東西。”在杭州余杭區的一幢住宅內，28歲的遊戲製作人啟明和“90後”班底搭建的遊戲開發工作室，已運作將近一年。
一段時間以來，互聯網大廠、中小團隊加碼加速競逐遊戲品類，不少地方政府報告、政策文件頻頻探討“遊戲經濟”。尋找和培育下一個世界級“爆款”，複現《黑神話》式的成功，無疑是一塊充滿吸引力，但同時也充滿著未知的蛋糕。
市場景象不同以往
“朋友們，日子真的好起來了”
啟明提到的“趨勢”，有跡可循。
根據遊戲出版工作委員會和遊戲產業研究專家委員會發佈的《2024年中國遊戲產業報告》，當年國內遊戲市場實際銷售收入、用戶規模、自主研發遊戲海外市場實際銷售收入三項數據，均創歷史新高。
企查查數據顯示，國內網路遊戲相關企業年註冊量近年來也開始飆升，2024年全國全年註冊超過13萬家。今年前兩個月的註冊數，又同比增加了7.5%。
國家日前發佈的《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亦表現出對動漫、遊戲、電競及其周邊衍生品等消費的重視。
在啟明看來，市場給出了總體正面的信號。
1月22日，春節前夕，北京靈游坊工作室為開發中的新作《影之刃零》發佈蛇年宣傳視頻。《黑神話》製作人馮驥微博轉發並配文——朋友們，日子真的好起來了，還附了三個“流淚”的表情。
馮驥微博截圖
在一些遊戲愛好者看來，馮驥恰恰也說出了他們想說的話。
“放在過去，如今市場上國產3A項目進展火熱的景象，是很難想像的。”有超過25年遊戲經驗、來自北京的“80後”資深玩家陳康先說道。作為一名重度遊戲愛好者，這兩年間，他時常輾轉各地，參加遊戲展會和試玩會，並關注一些開發中的國產作品。其中，不乏在他看來很有“破圈”潛力的專案。
除馮驥轉發的《影之刃零》外，比較受關注的還有劍熊貓網路《猿公劍：白猿覺醒》，靈澤科技《明末：淵虛之羽》，以及蛇夫座《湮滅之潮》等。
潮新聞記者同時對遊戲主題論壇、貼吧等平台使用者做了一個問卷調查。最終回收的314份問卷結果顯示，半數以上受訪者對國產3A目前的整體開發進展、質量呈現等表示認可，超過六成對國產3A遊戲前景抱積極態度。
實際上，可能接棒《黑神話》的“潛力股”還在增加。
據國內遊戲媒體GameLook在3月初的一項統計顯示，僅在《黑神話》上線的半年多時間里，國內有“接班”潛力的開發中作品就已經增長至30款，翻了近2倍。GameLook稱，考慮到項目開發需要一定週期，從2026年開始的後續3年裡，可能會有一波國產單機遊戲集中發售期。
圖源：GameLook
“目前來看，整個行業的景氣度是受到肯定的。”證券分析師季海麗告訴潮新聞記者，“遊戲版塊比較受到投資的重視。很多團隊也想藉此機會，證明有影響力的3A專案，在中國並不是曇花一現。”
“紙面數位之下，還要看到產業配套和人才培養的影響。”浙江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王嶺教授提醒道。例如，從事動作捕捉的上海降世科技，主營動畫製作的大火鳥文化等，就是這場3A潮流下從幕後走向台前、從圈內走向圈外的代表性企業。“這些企業的積累，同樣推動著這個行業的生產力。”
多地政策發力培育
“好的土壤才有好的作品”
3月21日，國家新聞出版署發佈3月國產網路遊戲審批的相關信息。值得注意的是，今年1月至3月，國家新聞出版署已分別下發123款、110款和129款國產網路遊戲版號。而3月的129款，則是打破了1月（123款）剛剛創造的近幾年國產網路遊戲單月最高發行數量的紀錄。
遊戲版號，通常被視作“晴雨錶”。2024年，全國共新發放版號1416個，同比增加31.72%。作為對比，遊戲版號曾在2018年和2021年經歷過2次規模較大的停發。最長的一次，是從2021年8月起，一直持續到2022年4月。
在王嶺看來，版號發放持續處於高位，是政策導向上較為重要的、趨向寬鬆的信號。去年年末，中宣部出版局有關負責人在中國遊戲產業年會上表示，該局正會同有關部委，聯合制定網路出版科技創新引領計劃。“可以期待，這類支援會擴散開來，形成‘漣漪效應’。”王嶺說。
潮新聞記者梳理髮現，目前主流的國產3A項目開發公司，多集中在北京、上海、杭州、成都等城市。今年以來，多地政府都已經著手制定政策，發力培育遊戲產業。例如，北京提出將開展遊戲渲染引擎、交互等核心技術攻關，推動AIGC、智慧穿戴等新技術在遊戲業應用；四川遊戲創新發展中心計劃今年推出四川遊戲出海專項基金，建立四川遊戲出海人才庫。
作為《黑神話》及其開發商遊戲科學誕生地，2月26日-3月26日，浙江17個省級部門牽頭起草的《關於支援浙產遊戲出海的若干措施（徵求意見稿）》，面向社會公眾公開徵求意見。其中提到，要優化遊戲產品審批流程；要探索遊戲領域制度開放與監管創新，包括積極探索專供海外市場的遊戲審批、出口遊戲轉內銷的綠色通道、文化貿易企業跨境結算便利化、數據跨境流動便利化等……
稍早之前，杭州也把簡化數位內容發行許可審批流程和專供出口的數位內容國內銷售行政審批……增加杭州網路遊戲版號數量等內容，寫進了未來三年的有關建設方案當中。
“好的土壤才有會有好的作品。”浙江工商大學經濟學院教授、浙江省產業轉型升級基金決策諮詢委員會專家俞毅指出，“浙江所制定的一系列政策，會對今後遊戲出海所需的人才、資金、平臺等要素保障，起到系統性的説明。”
遊戲產業分析師陳明巨集看好這一系列舉措。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國產遊戲開發曾不得不依託索尼“中國之星計劃”等海外資源的支援。他建議：“若要再現《黑神話》，本土扶持就不應缺位，一些‘綠燈’要盡可能打開。”
行業仍將曲折向前
“現象級作品複現並不容易”
尋找和培育下一個世界級“爆款”，複現《黑神話》式的成功，難嗎？
對此，各方觀點不一。
陳明巨集覺得，《黑神話》的橫空出世，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很多人沒有意識到，這部作品在海外火爆，也和彼時國外大牌遊戲廠商陷入‘空窗期’有一定關係。今後的國產遊戲出海，面對的競爭難度可能更大。”
國產遊戲此前並非沒有“爆款”。在《黑神話》之前，就曾有《戴森球計劃》《太吾繪卷》等叫好又叫座的產品。然而，這些產品的體量和投入普遍較小。從已有銷量數據看，《黑神話》更是斷層領先。
2024年國產遊戲銷量排行中，《黑神話：悟空》以極大幅度領先其他產品。截圖自：國游銷量榜
《影之刃零》製作人梁其偉就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村裡第二個大學生’代表了玩家的期待，但這樣的說法可能沒有太多意義，只有《黑神話：悟空》作為‘第一個大學生’是有意義的。後面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單機市場也許起來了，也許還沒起來，需要更多作品去把市場繼續打開和穩定下來。”
有人入局，就有人出局。由關鍵幀工作室開發的《風起洛陽》，於去年6月宣布團隊解散。心流互動《混沌落日》也在去年11月宣佈因資金問題停止開發。
從潮新聞記者回收的調查問卷來看，六成左右的受訪者尚不確定國產遊戲今後是否能穩定產出3A。
“現象級作品的復現並不容易，但前景依舊是樂觀的。”俞毅認為，遊戲行業在國內發展幾經波折，因此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曲折前進”是一個比較可能的走向。“在這個過程中，如何引導耐心資本進場，篩選扶持優質專案，都是需要解決但並非不能解決的問題，無需過度擔憂。”
英雄互娛董事長應書嶺在去年接受媒體專訪時也曾表示，由於《黑神話》證明了中國3A遊戲在全球銷量上的出色表現，下一款3A的誕生可能非常近。他預計，中國至少還有5到10個流傳千年的故事題材，可以改編為遊戲產品。
《影之刃零》在2024ChinaJoy上舉辦製作團隊與玩家見面會。圖源：《影之刃零》官方微博
陳康先則分享了他在一些遊戲社區的見聞。許多國產專案進入開發階段後，會選擇主動入駐社交平臺，徵求和聽取測試反饋。“玩家們也樂於成為‘精神股東’，盡可能提供支援。”陳康先說，“畢竟，大家還是想自家遊戲越做越好。” 在潮新聞記者所做調查中，有九成以上的受訪者，願意今後繼續為國產優質3A付費。
“我們現在的專案進展也談不上順利，好在大家一起相互扶持，有時還能收到玩家的鼓勵。”啟明笑著說道，“作為這個行業的追趕者，如果缺少起碼的熱愛和勇氣，自然也談不上下一個《黑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