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古不僅是一種興趣,也是一種召喚,來自歷史的召喚——千百年的歲月里,千萬的先民在荒原中胼手胝足地建造起自己的家園,從棲身的屋舍廳堂,到巨集麗的宮殿園囿,從市井鄉野間的祠廟,到沿山開鑿的洞窟,木柱豎起,磚石砌就,雕鏤紋飾,彩畫神佛,生命在歲月中累積成人居景觀,歲月又隨著一代代生命的凋零而將人居變為古跡。
去踏訪這些古跡,就像是掀開時空的帷幕,與創造它們——也是我們自己的先人對話,從歷史深處傳來的聲音,在踏進古蹟的那一刻,便透過雙眼,無聲地敲打著心靈。
訪古並非從今天開始,古人便有意識地去踏訪古蹟,流連於古人的古人留下的古蹟之前,抒發古之幽思,那些載諸書山的詠古詩篇,便是明證,從這一點來說,今人與古人心靈可謂息息相通——當皓月的清光照在千年前的古跡上時,便是勘透古人“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禪機的那一刻。
但今人的訪古,也與古人不盡相同。對受過科學時代洗禮的現代訪古者來說,訪古不僅是尋求古意,更帶有現代歷史學與考古學的意義。古代的訪古者或許會讚賞寺觀中壁畫的神采飛揚,形象生動,但他們不會去探究壁畫繪製的時代特徵,去透過壁畫瞭解一個時代的審美趣味與心靈世界,更不會去考究壁畫題材的構圖與來源,當然,他們也沒有拍攝器材,可以將這些古跡拍攝下來,作為資料長久保存。
拍攝,不僅是現代訪古者的必修課,很多時候甚至比闡發古之幽思更加重要。訪古拍攝並不像普通遊客那樣為了打卡留念(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和名山上隨處可見的古人到訪留念的題刻本質上一脈相承),而是記錄古跡的即時狀態,為後來者留下可靠準確的一手材料。儘管留存至今的古跡大都經歷了千百年風霜雪雨的考驗,但它們的狀態遠比我們所想像的更加脆弱,侵蝕損害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纖細的裂痕在不經意間就會滋生,精細的雕飾每分每秒都有微塵在迸散,牆體脫落,黴菌滋生,甚至一場風雨,都有可能會給它們帶來萬劫不復的永久性創傷,甚至徹底滅失,即使是較為受到重視的國保古跡,也只是在與時間的賽跑中多加了幾件防護服而已,而許多保護等級低甚至無保的古蹟,正走在悄無聲息的湮滅之路上。記錄它們,正是訪古者的責任。
“我拍過的許多古跡,後來都消失了”,訪古先驅劉拓的這句令人鼻酸的悲傷名言,既是闡述一個現實,也是許多訪古者的座右銘。王慧蓮,訪古圈中以“蓮蓮的小世界”聞名,就是這樣一位訪古者。在她的新作《有生之年一定要看的1001個中國古跡》中,記錄了她親身踏訪記錄的1001處古跡。這本書中記錄的古跡,可能只是她所踏訪的古跡的十中之一:“我去過4000多個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我所說的4000多,是指國保主項。國務院截至目前共公佈了八批5058個國保主項,我去過4482個。5058個國保主項中,還有龐大的子項歸屬,諸如長城、大運河、中東鐵路建築群等,更有超過百個或近百個國保點位……我去過的不可移動文物點位,注意這裡說的點位,指一個地點算一個,肯定上萬了。”
《有生之年一定要看的1001個中國古跡》,作者:王慧蓮,西苑出版社,2025年3月。
這上萬的點位,大多數是由腳步來抵達的。那些位於荒徼野外的古跡,更是要手腳並用方能抵達——對訪古者來說,披風沙,攀崖壁,越溝壑,在迷宮一般的街巷中走上上萬步,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其中的歷險故事,不勝枚舉,但最尋常的訪古經歷,同樣令人心折。記得那是一年清明時節,蓮蓮正在福建寧德的福安訪古,那天下午,她來到棲雲寺去拜望故友——這座始建於唐代的寺院,儘管幾經興廢,如今殿堂都已是新建,但寺內依然保留著宋元時期的石構殘件,上面雕刻的紋樣,猶然能窺見往日榮光,當她從寺院出來時,天上降雨,她在雨中奔跑著,雨水打濕了頭髮,打濕了鏡頭,但她依然微笑著,將這場雨比作一場靈驗的奇跡,因為在她周覽拍攝之後走出寺院,才下起了這場雨,讓她得以記錄下她要記錄的一切——這雨下得很浪漫。
幾分樂觀、几分浪漫,對歷史的敬畏,對記錄的謹慎,對古跡的溫情的感知,這不由得讓人想起九十多年前,現代訪古的先賢林徽因女士,在山西訪古時所記下的感受:
“我們因為探訪古跡走了許多路;在種種情形之下感慨到古今興廢。在草叢裡讀碑碣,在磚堆中間偶然碰到菩薩的一雙手一個微笑,都是可以激動起一些不平常的感覺來的……我們看看這裡金元重修的,那裡明季重修的殿宇,討論那式樣做法的特異處,塑像神氣,手續,天就漸漸黑下來,嘴裏覺到渴,肚裡覺到餓,才記起一天的日子圓圓整整的就快結束了。回來躺在床上,綺麗鮮明的印象仍然掛在眼睛前邊,引導著種種適意的夢,同時晚飯上所吃的菜蔬果子,便給養充實著,我們明天的精力,直到一大顆太陽,紅紅的照在我們的臉上。”
下文為摘編,經出版方授權刊發。
托林寺
(文保級別:國四;位置:西藏自治區阿裡地區札達縣城西北象泉河畔)
托林寺始建於996年(藏曆火猴年),是阿里地區首座寺院。據傳,寺院的建築格局仿山南桑耶寺而設計。托林,意為“空中飛翔”之意。1036年,孟加拉高僧阿底峽大師入藏後,為了譯經和弘法的需要,古格王又在原有寺院的基礎上,擴建了托林寺的規模,其後托林寺成為古格王朝弘揚佛教文化的重要場所。寺內主要建築有薩迦殿、白殿(尼姑殿)、佛塔、羅漢殿、彌勒佛殿、護法殿、集會殿等。其中,薩迦殿是全寺最重要的建築。壁畫是托林寺的鎮寺之寶,托林寺的壁畫藝術主要保存在杜康大殿和白殿之中,薩迦殿、色康殿、瑪尼殿、乃舉殿以及佛塔中也保留了一些殘存的精美壁畫。
陳太尉宮
(文保級別:國五;位置:福建省福州市羅源縣中房鎮中房村)
陳太尉宮原為陳氏家祠,始建於五代後梁開平年間,元、明、清歷代都有修葺,使一宮之內四朝建築共存,成為閩地珍貴的“早期建築博物館”,具有極高的歷史與藝術價值。
陳太尉宮山門結構獨特,面闊五間,據記載是清代鹹豐年間所建。正間為門廊,廊左右砌八字屏牆,門廊上方由鬥櫛組成藻井,廊前簷下為七層如意鬥櫟連疊,上承歇山頂屋蓋。主體建築是單開間的正殿,有學者認為正殿的大木是南宋原構,正殿中所有梁、椽、柱都是相同長度絕無二樣。而由於柱子的長度只到屋脊的一半,建造者採用了在柱上疊鬥的方式構築骨架,然後再在其上鋪簷蓋瓦,這種建造手法有地方特色。早期的建築用料紮實,做立柱的木材粗大到可與明清時期豪宅的大樑相比,這種特徵多見於早期木結構古建築。
天寧寺塔
(文保級別:國三;位置:北京市西城區天寧寺前街甲3號)
天寧寺是北京創建朝代較早的寺院之一,天寧寺塔也是中國現存的密簷式磚塔中比較典型的一座。清代的山門內,古塔靜谧聳立,該塔為密簷式磚塔,平面呈八角形,塔基為方形平臺,底部為須彌座。在須彌座束腰部位的壺門內雕有獅子獸頭,間柱上浮雕纏枝蓮紋,轉角處雕金剛力士像,雕刻技術精湛,塔身場景活靈活現,整座古塔宛如坐在盛開的蓮花之上。在佛教盛行,大興建造佛塔佛寺的遼代,天寧寺塔應是當時國運昌盛最有力的實物證明,其整體造型和細節處理,表現了遼代密簷磚塔的顯著風格,是研究中國古代佛塔的重要實例。
洛陽橋
(文保級別:國三;位置:福建省泉州市洛江區橋南村外東側)
泉州洛陽橋原名萬安橋,是古代中國橋樑建築的傑作之一,也是國內現存年代最早的跨海樑式大石橋。此橋是古時廣東、福建進京城的必經之路,這座橋的建造也跟南遷的中原文化有關。遷到泉州及閩南一帶的中原人士,帶來了中原先進、發達的農業技術和經驗,引導當地人開墾與發展,他們在山川地勢很像古都洛陽的泉州建造了這座橋,並命名為洛陽橋。洛陽橋所跨的洛陽江“水闊五裡,波濤滾滾”,當時的古人過江只能靠渡船或者過橋,每逢大風海潮,渡船的常常連人帶船翻入江中,所以古橋建好后,為了祈求平安,祈求風調雨順,就把這個渡口稱為“萬安渡”,橋也因此稱為“萬安橋”。
原文作者/王慧蓮
摘編/李夏恩
編輯/李夏恩
校對/薛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