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馬戲團 | 文

給韓國的“模擬人生”《inZOI（雲族裔）》加上福利向MOD，它能和《模擬人生》一戰嗎？這恐怕是《inZOI》公佈後，最受關注的問題之一，而隨著玩《inZOI》的時間變多，我開始發現，這還真是個重要問題。

《inZOI》是韓國遊戲巨頭Krafton的作品，Krafton是《PUBG》的開發商；遊戲定在3月28日上線早期測試版，但因為提前開了試玩，所以我已經體驗過了。

去年，《inZOI》亮相時，就引發了熱議，因為它是個用虛幻五打造，畫質全方位升級版的《模擬人生》。

《模擬人生》是遊戲史上最暢銷的IP之一，卻一直沒人做出真正的競品。也正是因此，EA肆無忌憚地展示什麼叫壟斷的害處，他們打造總售價上萬的DLC洪流，範本化製作更新內容，並在一個高自定義化的遊戲裡，盡可能加入更多的DEI。

說實話，有時候玩《模擬人生4》，我還以為自己住在巴爾的摩，身邊被我的黑人兄弟們圍繞。

玩家苦EA久矣，於是《inZOI》一登場，立刻成了廣大玩家的關注物件。它的角色和畫面太好看了，捏人系統自由度極高，審美和EA那擺爛了十年的畫質一比，簡直是降維打擊。

哪怕你對這種偏網紅的韓國臉不感興趣，這幾年過激的歐美DEI洪流也會讓你猶豫一秒。

也正是因為它太好看了，導致許多人看到遊戲的一剎那，想到的便是：它以後是否會有成人內容；以及，如果加入這種MOD，它會不會最終變成《模擬人生》的強力對手。

這其實是個很正經的思考，因為它背後，實際上問的是：《inZOI》會擁有一個足夠強大的MOD社區嗎？以及，要是它有了這社區，能不能撼動《模擬人生》的地位？

首先，開門見山：實際上，《inZOI》的尺度要比《模擬人生》保守得多。小人在洗澡時，不是模擬人生系列經典的馬賽克造型，而是身穿內衣，外面還裹了層毛巾，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去西伯利亞旅遊。

相比之下，類比人生的小人有時還能突然神經質地原地裸奔。

而在生命大和諧時，《inZOI》就更保守了，再保守一點就能進軍朝鮮遊戲市場。我看到的相關選項目前只有“在床邊營造氛圍”，然後螢幕就被一個巨大的紅心遮蔽，生怕你窺見一點大人的秘密，處處都是三好學生的模樣。

反觀《模擬人生》，它至少有點被褥的海浪動畫，提供的選項也更多。

不過我們都知道，這東西得靠MOD，所以遊戲本體只需要做到：1. 支援簡潔的MOD製作，這一點官方已經承諾了；以及2. 能否好玩到，吸引到足夠人為它做MOD。

所以《inZOI》好玩嗎？

這是個微妙的問題，在頭五個小時，我覺得它簡直好玩爆炸了，屬於能一腳把《模擬人生》踢飛的級別。除了少量的BUG外，遊戲內容量其實很大，所以第一，它讓我目不暇接，產生一種“我靠，這遊戲能輕鬆玩50個小時”——的幻覺。

首先在捏人時，衣服和妝容選項很多，許多都能自定義細節顏色，身體的胸、屁股，以及肌肉量，全都可以自由調整。所以，它基本上什麼正常角色都能捏個大概。

然後，當我開始控制小人時，好傢伙，這簡直就是個成熟的模擬人生，能幹的事五花八門。

模擬人生的核心玩法，就是操控小人完成各種動作，以填補基礎指標，比如饑餓值低了，就得做飯吃。且這些指標環環相扣：吃了飯，如廁值就會下降；而上了廁所，衛生值就會下降，所以得去洗手……

滿足基礎指標后，你就得考慮社交了，擁有更多朋友，以及獲取美好的愛情。此外，你還得注意自己的事業：選個好的工作方向，然後按時上班，用空閑時間訓練相關技能，以不斷升職，努力變成人上人。

《inZOI》的玩法也是如此，它在這方面咋看上去基本就是《模擬人生》。需求的滿足方式很豐富，當你餓了，能做各種美食，烹飪等級也隨之增加，你便可以以做更多美食，全有不同的建模和烹飪動畫。

而當你無聊時，可以用各種方式打遊戲，從掌機到PC到主機；或看各種電視節目，如果是美食頻道，螢幕就會真有一個人在做飯。

要是你想學音樂，那從架子鼓到電/木吉他、鍵盤等各種樂曲都由你操控，你可以組個樂隊在遊戲裡演奏；如果你想運動，那從瑜伽墊，到跑步機、啞鈴和力量訓練機也全都有，每個道具，還有不止一種動作可執行。

交友功能看似也很龐大，城市中有無數NPC，有些是確實住在某處的居民，你可以去他們的家裡控制他們，還有的是疑似AI生成的大量路人。你都可以和他們交友，可聊話題上天入地，至於居民，還能進一步發展關係，互發簡訊、出遊，乃至最終成為伴侶，或商業夥伴。

這個城市也細節頗多，它有很多公司和娛樂場所。空閒時間，你可以控制小人去公園、KTV，商業中心，乃至美術館。在室外，你可以表演、擺攤，還能抓娃娃、買彩票，買小零食，或是釣魚等。

各種動作的動畫完成度都不低，比如抓娃娃有兩種動畫，大部分時間你都會失敗，讓小人抱頭跺腳；但如果你堅持不懈，終會成功把一個娃娃弄上鉤的。但釣魚是不是這樣就不知道了，我特么總是空軍。

至於工作，更是給了我前期最大的驚喜。遊戲不止有大家最喜歡的家裡蹲職業：專職畫家、作家，還提供了許多充滿韓國特色的工作。比如除了消防員和公司職員，你還能當偶像，或成為偶像經紀人，也可以走電競道路，甚至從事最有韓國特色的工作——服兵役。

我選的第一份工作“偶像經紀人”，是真可以去公司上班的，之所以是經紀人，是因為我試圖出道，但因為太老了沒人要。去公司後，每天需要在限定時間內完成不同任務，完成的任務越多，越容易升職。

而其中有個每天都會出現的任務，是拍在職偶像的馬屁。我總是認真完成，但我的小人總是在自由意志下和他們吵架。

至於遊戲至關重要的房屋編輯功能，《inZOI》也做得足夠認真。不過因為《模擬人生》的一些操控方式是有專利的，比如那個根據角色站位變透明的牆體，所以在房屋編輯上，《inZOI》的方式不太一樣，你得先習慣它的操作。

但本質上看，《inZOI》的裝修和《模擬人生》基本一致，你也可以改造房屋的結構，添置各種奇怪傢俱，它們都有自己的互動動作，許多傢俱也可以自定義顏色。

而且，遊戲有一些實驗性的搞笑功能，比如你可以上傳圖片，然後讓AI把它做成擺件，填滿整個居住空間。

甚至連城市也可以改造，你不僅可以給它加入新的雕塑，換掉看板上的內容，還能改變城市的植被種類，加入各種小動物。

甚至還有一個功能，可以改變樓房的新舊程度，直至看著像是核爆后的廢墟。所以別看這城市最初定義是個韓國都市，但你完全可以把它變成一個櫻花盛放的日本城市，或是被大雪覆蓋，充滿破落樓房的東歐。

所以，《inZOI》最初給我的感受非常驚豔，我覺得它完全做到了在宣傳時承諾的大部分功能，很多當時聽著鬼扯的畫餅，實際上都已經差不多實現了。所以，它絕不是個敷衍了事的坑錢遊戲。

然而——轉折要來了，在8個小時後，我卻開始感覺這遊戲變得非常無聊，發生了什麼？

很簡單，因為大多數宣傳的功能確實已經實現，可它們沒被深化，反而和《模擬人生》相比，更簡化了。

確實有各種需求指標，但它們很容易就能完成，且數值看不出差別，刷牙+洗手帶來的衛生值就很高了，導致你甚至不需要洗澡。

你也確實可以和NPC聊各種話題，但話題本身是沒內容的，實際上沒有差異。而人際交往的玩法也沒什麼深度，至少，缺乏真正的樂趣。

上班？確實有很多職業，但原來，2/3的職業都沒細做公司。像電競、兵役這樣的職業，和舊《模擬人生》一樣，只是等著小人消失去公司，然後下班。

至於那些做了細節的，也是日復一日重複同樣的工作，還原度可謂是藝術級。且工作任務就算對小人有區別，對玩家也一樣，比如差別在於點擊電腦，選擇幾種不同的行為。上三天班後，我已經寧願去真上班了。

而至於各種物件的互動，也變得無聊起來。你確實可以畫出不同的畫，但各種水平畫出的成品都一樣，體會不到從簡筆畫到大師之作的快感，同樣的問題會在很多技能訓練中出現。

當你出門，膚淺的設計問題會再次浮現。娛樂地點的確很多，但並沒有什麼區別和娛樂性，咖啡屋的塔羅牌可以占卜，水晶球可以算命——只是，這些東西在第一次嘗試后，又剩下多少樂趣呢？

而遊戲的房屋編輯，恐怕是毛病最大的地方。問題不是出在傢具編排上，而是遊戲裡所有的傢俱，似乎都沒有數值上的區別。

熟悉《模擬人生》的玩家肯定知道，傢俱的數值差別非常重要。比如高級的床，能比低級床花更少時間休息好，而高級的浴缸不僅洗澡快，舒適度還漲得多。

所以這會讓你有足夠動力，為了換更好的傢俱，去不斷賺錢，而非簡單為了外觀，且高級傢俱的存在感也倍增。可是在《inZOI》裡，傢俱變成了單純的裝飾品。

城市編輯也是如此，遊戲的開車，目前就是個傳送，所以城市的存在感很弱，在這種情況下，改造其外貌，其實沒什麼吸引力。

更別提遊戲的自主AI還有問題了，會被高級加速自動打開，然後不斷幹出我剛指揮其做完一頓飯，他們就拿出新的飯來吃的事。

並且，你無法避開高級加速，因為遊戲的一天等於一個半小時，其中1/3時間還都在睡覺，可你只能在精準的12點，讓所有人都上床后，才能啟動30倍速。一旦達不成要求，就只能最多10倍速，慢慢等待角色起床——在公司工作時也是如此，你經常得盯著螢幕，等待時間流逝。

《inZOI》可能是最好的防熬夜宣傳素材。

於是，就像《inZOI》以意料之外的樂趣在前期吸引我一樣，它讓我熱情消失的速度，也快到出乎預料。

所以問題出在哪兒？只是因為它比《模擬人生》更簡化了嗎？其實沒那麼簡單，因為和《模擬人生4》的本體相比，《inZOI》實際上已經複雜了很多。

很多現在的模擬人生玩家，接觸的都是整合版，但實際上《模擬人生4》的本體非常簡陋，最初連小人的手指甲和腳指甲裝飾都沒有，很多性格也是後期DLC加入的，甚至連放屁和打嗝的功能，都來自一個40美金的DLC。

而這樣的《模擬人生4》物質，最初售價是實打實的300元級別（現已免費）；相比之下，《inZOI》售價188元，且EA階段的“DLC”免費更新，已經非常良心了。

我覺得更大的問題其實在於：《inZOI》學了《模擬人生4》最糟糕的一條進化方向，且更進一步——那就是變得“更安全”。

對模擬人生的玩家來說，4代實際上非常有爭議，因為它把遊戲變得特別溫和、安全，乃至許多人覺得它異常無聊。

曾經的《模擬人生》，其實是很難的，你的小人會突然死亡，會被偷盜、打劫；你的廚房會突然著火，所以你需要注意防火設施；你的小人會抑鬱和尿床，所以他們會在心情低落時，看到特殊的小醜前來安慰……

所以巔峰期的《模擬人生》，是個需要手忙腳亂，學習很多知識的遊戲。玩家們懷念說，自己的小人曾在遊戲裡分手，隨後其男友連續一周在淩晨路過，踢翻她家的垃圾桶；而他們可以在遊戲裡扮演大盜，小人會成為慣犯，突然自主說謊，並被抓住懲罰。

曾經的NPC會出軌，有自己的奇怪抱負，所以過去的《模擬人生》，有許多奇妙的都市傳說。人們試圖在那些熟悉角色的行為中，找到暗藏的劇情秘密，而且有時，他們真能找到。

所以模擬人生曾是一個有些地獄的遊戲，很多人都幹過把小人困在沒有門的房間和泳池裡的事。然而這就是遊戲的獨特魅力，它們就像是那些逐漸在RPG里消失的邪惡路線，或是黑色幽默的奇想選項。

可在《模擬人生4》中，一切都消失了，遊戲成了一個溫馨的，好上手的作品。就這樣，這IP從一個樂趣十足的魔幻世界，變成了一種高級的電子寵物，失去了內在、長久的樂趣。

《inZOI》做的，則是把《模擬人生4》的安全程度變得更誇張，小人確實會死，但非常難做到，NPC也沒有真正的個性。你的小人能輕鬆賺錢，輕鬆變成十項全能高手，所有技能都輕鬆拉滿。於是賺錢也失去了魅力，技能沒有了獨特性。

最初，我想過捏一個偶像練習生去扮演蔡徐坤，再捏五個便利店打工，學歷只有高中的少女去組樂隊。然而很快我就發現，我可以輕鬆在一個角色身上，同時達成所有這些角色的設定，於是忽然間，我反而失去了個人化定製的興趣，連外型都懶得換了。

所以我認為，《inZOI》要突破《模擬人生4》的陰影，僅靠更漂亮的畫面和角色，是很難的，哪怕加上擦邊MOD也是如此。因為它的競爭對手不是《模擬人生4》的本體，而是那些積累多年的DLC，它們是難以突破的護城河。

那要如何才能破局呢？也許《動物森友會》才最好的答案。

實際上，部分動森的老玩家，是不滿於新作中的小動物NPC的。因為舊的動森就像是舊的《模擬人生》，有許多略顯地獄的內容，NPC臺詞豐富，它們有些是毒舌，有的混帳，還有的非常腹黑，充滿另類的幽默感。

可在新動森中，這一切都消失了，於是很多人覺得動物NPC變得過於友善而無趣。這不是我的一家之言，油管上一個1400萬粉博主說的3700萬播放視頻，說的就是這事。

所以動森是怎麼解決這問題的呢？很“簡單”：他們去掉了某物，然後替換上了同樣有趣的其他事物。失去了地獄幽默感的新動森，轉而把魅力放到了有趣、魔性而創意十足的自定義上，並讓遊戲過程多了一份禪意，以及一種溫馨的陪伴感。

就這樣，動森的新作，成了系列最成功的作品。

所以，要把足夠多的玩家從《模擬人生4》中吸引過來，而不是像韓國遊戲《第一後裔》那樣，靠漂亮角色在初期吸引大量玩家，然後迅速因為運營糟糕而落得冷清，《inZOI》要做的，恐怕不只是做出更多模仿《模擬人生4》的內容，也不只是鼓勵玩家做出成人化的MOD。

我覺得，他們真正需要的，恐怕是找到某種被《模擬人生4》遺忘，或避開的獨特樂趣，在這個很多模擬人生玩家實際上對EA非常不滿的時機，趁虛而入，而不是真要靠虛幻五和韓式美人，和EA積累數年的護城河硬碰硬。

畢竟對於一款遊戲來說，樂趣的重要性，終究是大於外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