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碩士成南極“擺渡人”:7年30次,我送2000多人去南極 | 新生活·新職業·新旅人①
更新于:2025-04-11 01:2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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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去的清明假期,7.9億人次的跨區域人員流動量創下同期歷史新高。人們選擇暫時放下壓力,在山水間來一場“集體出逃”,尋得片刻輕鬆。如今,“房子可以不買,車可以不買,但旅遊一定要去”成為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與此同時,旅遊行業也在經歷重塑。當“打卡式旅遊”逐漸退潮,個人化、定製化的服務正成為行業新藍海,傳統機酒及路線規劃之外,提供“情緒價值”成為旅遊業的新剛需。《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一群主打提供情緒價值的“新旅人”正悄然重塑行業圖景。

近日,記者採訪了多位“新旅人”,試圖一探行業新變化。泰山腳下,大學生“陪爬團”使出渾身解數趕走遊客登山時的無聊;荒野深處,戶外主理人將徒步變成社交密碼;城市街頭,會多國語言的大學生兼職“城市導覽”;地球最南端,當小眾“人生清單”變成消費選項,南極旅遊定製師將更多的中國人送上了南極大陸;鐵路12306上線“寵物託運”背後,一批專業的寵物旅行社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新變化帶來新機會,“新旅人”的選擇也為更多人的職業發展帶來新參考。

4月,南半球的夏天已經徹底結束,南極旅遊進入淡季,這也意味著樊照程(以下也稱muyi)一年的工作將進入休整期。

3月初,muyi剛從南極回到紐西蘭,完成他的第30次南極之旅。他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每年11月至次年3月是南極旅遊旺季,因為這是南半球的夏季。

這兩年,“南極旅遊”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大眾視野,從一項小眾“人生清單”變成更多人的消費選項。從100人、200人,到四五百人,南極旅遊定製師、企鵝環遊主理人muyi也把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送上了南極大陸。

成為南極旅遊定製師的幾年間,muyi看到,中國赴南極遊客人數從十餘年前的3000多增長到9000多;南極旅遊也玩出了新花樣,從純郵輪到直升機、潛水艇,增加了多種娛樂體驗。變多的還有負面輿論,但muyi覺得這或許是一種“倖存者偏差”,他所瞭解的南極旅遊,本身就是一場冒險。

從石油工程師到南極“擺渡人”

2011年從清華大學計算機專業碩士畢業后,muyi成為一名石油行業的工程師。工作了三年多,他離職開始環球旅行。2016年11月,32歲的muyi第一次到南極就被看到的景色震住了,儘管一趟行程就花費近十萬元,但回家後,他就想著還要再去一次。“要不就轉行做南極(旅遊)?”這也是他第一次有這個念頭。

2025年2月,羅斯海附近的帝企鵝

因為愛好戶外徒步,muyi最初也想過做全球戶外徒步旅遊,但這件事的天花板太低了。“一周或者10天的路線,一個月只能帶兩個隊伍,滿打滿算一年也就帶20多個隊伍,每個隊伍十來個人,從接待能力看,一年到頭就這麼多人,這種天花板或者說上限太低的事情可能並不持久。最終我們選擇做一個中間橋樑,類似搭建一個平臺,具有可擴充性。”

經過一年的深思熟慮,這個想法最終在2017年11月正式落地。“南極旅遊定製師”是muyi給自己的定位,即利用自己的南極旅遊經驗為遊客規劃定製行程。

幾乎是一年5次的頻率,至今,muyi總共去了30次南極,其間還去了9次北極,體驗了19家不同的公司和31艘不同的郵輪。根據他的統計,目前能到達南極的郵輪共有50多艘,由約20家公司運營,而他已經體驗了大部分公司的服務。

muyi將南極旅遊產業鏈分成三個主要參與方,郵輪和遊客是兩個終端,旅行社、定製師等都是連接兩端的“仲介”。作為“仲介”,muyi將遊客介紹到郵輪公司,公司會支付傭金,憑藉南極旅遊高客單價的優勢,傭金也是比較客觀的收入。muyi也有自己的公司,他和另一位股東也是搭檔負責所有工作,包括發佈資訊、拍攝視頻圖片素材、回復客人諮詢等,還有兩三個兼職人員配合。

一頭連接郵輪公司。muyi與郵輪公司建立聯繫的方式也很原始,主要通過給每一家公司發送郵件。從最初僅有幾家合作公司,到2020年初有了十三四家,至今合作公司接近20家。

另一頭連接遊客。他在社交媒體上發佈南極旅遊相關的資訊,為有相關計劃的遊客規劃行程,憑藉豐富的經驗為遊客推薦公司、郵輪、艙位等。“根據他們的需求提供最合適的方案。”muyi說,“比如在什麼時候能幫遊客買到性價比最高的船票,哪艘郵輪最符合客人的需求等,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據muyi瞭解,旅遊定製師在國外更為流行,過去,因語言障礙,中國遊客去南極更偏愛跟團。不過,隨著社交媒體不斷滲透,信息傳播也越來越快,更重要的是,去往南極的中國人正在不斷增多,muyi發現,像他這樣的南極旅遊“仲介”也增多了。

中國人正在對南極“祛魅”

7年間,muyi將2000多人送上了南極,第一年100多人,第二年200多人,第三年300多人,近兩年每年服務四五百人,這與越來越多的中國遊客去南極不無關係。

據muyi統計,過去十餘年,南極遊客經歷了高速增長,從2013年的3.74萬人次增長至2023年12.40萬人次。其中,中國遊客從3328人次增長至9384人次。

muyi第一次登陸南極是在32歲,近年來,他看到越來越年輕的人,“20多歲就到了南極,比我第一次(登陸南極)早了十年”。

2025年1月,muyi在南極登陸點Neko Harbour

muyi認為,將南極旅遊帶給更多中國遊客有兩大時間節點。一是2017年國內旅行社推出“南極專線”,以包船直採模式,將原本客單價高達十余萬元的南極遊體驗降至不到5萬元,吸引了大量中國遊客;二是現在社交媒體越來越發達,南極旅遊自帶流量,傳播越廣吸引了越多人前往。記者注意到,在短視頻平臺,關於“南極旅遊”的視頻點讚超過十萬、百萬的不算少數。

不過,在muyi看來,中國赴南極的遊客確實經歷了高速增長,但從南極遊客整體來看,中國遊客佔比仍不到10%,且佔比相比之前還有所下降。“可能是國內社交媒體關於南極旅遊的資訊變多了,給人一種很多人去南極的錯覺。相比其他市場,南極旅遊仍比較小眾。”muyi分析道。

去南極旅遊,更多的還是美國人。據muyi瞭解,美國遊客數量常年位居第一,佔比超過30%。

郵輪公司的船票面向全球開售,除了官網直營管道,更多是通過旅行社等代理商,還有像muyi一樣的小代理商。隨著越來越多人到南極旅遊,郵輪也在不斷煥新,提供更多產品服務。

“現在會有些新船,提供直升機、潛水艇等娛樂活動,路線也有一些變化,增加更多南極體驗,總體是選擇越來越多,越來越舒適,去年價格也上漲了20%~30%。”muyi說。

去南極旅遊像是開盲盒

南極大陸的旅遊活動並不是毫無限制。成立於1991年的國際南極旅遊組織協會(IAATO),有超過100家成員,涵蓋航運公司、旅行社、旅遊公司、船代服務公司等。該組織以環境保護為目的,為南極旅遊活動提供指導和約束,而運營者加入IAATO相當於獲得"南極旅遊資格認證"。

muyi告訴記者,也是根據IAATO的規定,南極洲的總體承載能力有限,有固定的登陸點、巡遊點,所以南極旅遊的郵輪數量也基本穩定,優勝劣汰每年有進有出。目前,郵輪的上座率已經很高,接近滿座,接下來的兩三年,南極旅遊生態會進入平穩期。

過去60年,儘管已經形成了完善的產業鏈,但南極旅遊仍是一場不便宜的冒險,多變的天氣隨時可能中斷旅遊。南極旅遊的方式主要有“船進船出”和“飛進飛出”兩種形式,muyi將常見的問題也分成兩類——船的問題和飛機的問題。

如果選擇“船進船出”,被稱為“世界盡頭”的阿根廷烏斯懷亞,將是絕大部分遊客前往南極的最後一站,因為運營南極旅遊的郵輪90%以上從這裏出發,然後穿越被稱作“魔鬼海峽”的德雷克海峽。

muyi表示,運營南極旅遊的郵輪有50多艘,隸屬於約20家公司,有的公司旗下只有一兩艘郵輪,而每艘郵輪的上座率都較高。這意味著,如果有郵輪在行駛過程中出現故障,將無法在短時間內為幾百人找到替代方案,就不得不取消行程,中途折回。

南極洲Stonington Island

據他觀察,如果因郵輪故障折返,公司通常會根據已消耗行程時間決定賠付。如果是剛消耗一兩天,公司通常會全額退款,如果已經完成了大部分行程時間,則會退還剩下未完成部分對應的金額,同時,遊客還可以向保險公司索賠。即便如此,2024年,因郵輪故障引發的烏斯懷亞遊客絕食抗議事件,仍暴露出金錢無法彌補的體驗焦慮。

“飛進飛出”則是指從智利蓬塔阿雷納斯乘小型飛機,直飛南極喬治王島,再換乘郵輪開啟南極巡遊。但muyi表示,南極機場全年僅60%的天數可起降,因天氣延誤的風險更高,並且“飛進飛出”的南極船票價格(飛機和郵輪聯運價格)往往超過10萬元。

從大多數人選擇的“船進船出”整體費用來看,muyi給記者算了一筆賬,從國內出發到阿根廷或智利的國際機票,加上在當地住宿一晚,花費約一兩萬元。最大的開銷還是船票,船票價格根據艙位、路線、行程時長,花費幾萬元到數十萬元不等。南極旅遊主要有半島、三島、極圈三種行程,南極半島的行程10天到12天,南極圈12天至14天,三島要16天至20天甚至更久。時間越長,價格越貴。

muyi表示,郵輪公司一般會提前一兩年確定好大致的航程計劃,每年六七月份在IAATO放開登陸點後進行預約,臨近行程前幾天可能會根據天氣影響調整登陸點。以南極半島行程為例,總共可能有一兩百個登陸點,其中熱門登陸點三四十個,一趟南極半島的行程可能會安排8至10個登陸點。不過,由於每個登陸點的承載量都有限制,所以需要提前預約。

但這仍像是開一個盲盒。比如,一趟行程有8個登陸點,“有6次順利登陸都算是完成度高的”。也有極端情況,一趟十幾天的行程沒有一次能登陸,muyi說,能登陸幾次“全靠運氣”。

記者手記 | “新旅人”的抉擇

截至2024年,muyi在南極旅遊定製領域已深耕7年。2025年初,他完成了第30次南極之行。他很堅定,會繼續這份事業,但也因角色轉換,發出“生活就是圍城”的喟歎。未來,他將放緩奔赴南極的腳步,把更多時間留給孩子。

muyi的經歷,是“新旅人”在時代浪潮下的生動縮影,展現了新興職業帶來的機遇與挑戰。muyi在夢想與生活間的抉擇,不僅是個人的權衡,更為新興職業者照亮前行道路。這也給了更多人思考,如何在逐夢路上平衡生活,在事業拼搏中找尋自我價值與生活真諦,實現人生的和諧統一。

(文中圖片均由muyi提供)

每日經濟新聞